清晨,京城又泛起了大雾,为这座天府笼罩了一层寂静。然而打破沉寂的,是那章氏祠堂前一群喧哗的衙役。
之间三四个衙役扛着一根木椎,对着那祠堂门隔开一丈远,猛地大喝一声朝着那看着沧桑不已的老门冲去。结果就在那木椎撞上门板之时,门上突然出现一道符篆,将那百斤的木椎震了回去,那几个小喽喽经不住冲震,被冲垮在地。
“大人,章家这小子拿张符把这祠堂给封了,我们这些人怎么样都闯不进去啊。”一个衙役见状,便对着那为首的一个府吏说道。
“可恶,这章雪成仗着进过东隅书院就敢阻碍咱们京兆府执法?!简直胆大妄为,干脆直接把他告到圣上……”
“不可。”一个声音从大雾中传来,随即出现的是一位身着瑙绿官袍的男子。见此人出现,所有衙役都敬畏地向其行礼,口中称呼道“京兆尹大人”。
“区区毛头小子,怎能惊动圣上。”京兆尹大人边捋着胡子边跋扈地说道:“我走了以后,这东隅书院还真是学风日下,竟然招了个罪臣之子当符修。”
这位于逢,担任京兆尹,其掌管的京兆府包揽京兆以内刑法之事。因天子日理万机便玩得一手灯下黑,近年行事愈发跋扈,似有徇私枉法之状。而三年前更是一己将当时舍命抵御燕州诸藩叛乱夺京有功的城守尉章蒙扣上私贩军情之罪,使其马革裹尸,至今无处下葬。其间的种种,恐怕都是只有京兆府才知道的秘密。
所谓东隅书院,乃是京城修士进修之所,授人符篆、咒语。纵使比不上那八大门中修文的典经门,但也被圣上誉为“天下文修第一学”,能进入其中的都必然是了不得的符修和咒修。于逢正是这东隅当年数一数二的符修。章蒙家中留下的独苗章雪成也恰好也正在东隅修习。
至于文修,顾名思义便是以文字驾驭元气,包括符篆、咒语等。因其富有雅致,历来是为文人雅士所推崇的在八大修士之中排行第三。在这之上只有专攻元术修行的元修和以剑修为主的兵修。不过这些还暂且不论。
知道这位京兆尹是东隅出来的,那些衙役便更加毕恭毕敬:“是啊,于大人,这小子用符篆对付咱们,可真的是班门弄斧。谁不知道,这京城里的符修,就属您头一名。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哪一个不是您一张符就解决了!”
有人溜须拍马,于逢更是得意,一不做二不休,从袖中抽出张一早画好的符篆,挥手将其驱动,令其朝着那大门飞去。只见这张符篆悄悄地附在了锁御符之上,其外形随即渐渐隐去。而大门上的那道锁御符,中了这瓦碎符,若隐若现了片刻后,便显出了实形,随着一阵晨风飘走了。
“大人真乃神人也!”衙役们一边喝着彩。
“别忘了,我只要那祠堂里供着的传家宝镇尺,可别闹太大动静。别惊动了陛下,更别惊动这祠堂里的‘贵人’们啊。”于逢又开始捋起胡须来。
随即,衙役们一个接一个跨过那及小腿高的门槛,涌入了那章氏祠堂。只剩于逢在门前看着那门槛讽刺道:“哼,区区章家,设个这么高的门槛,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瓮中之鳖,任人鱼肉罢了。”
于逢随手又自袖间飞出一道符,那祠堂上裱着“章氏祠堂”的牌匾随即轰然坍塌,落到了大门前。于逢便傲慢地一脚踏上牌匾,用它作为垫脚从容地跨进了门。
章氏祠堂内,府吏把那祠堂的牌位都撤到一侧,换上了紫檀木椅,任由京兆尹坐在了那最尊贵的位置。其余七八个衙役则在他两侧展开,将整个祠堂内部站个了遍。而在他们包围圈最中间的,是一个卧倒在地的少年,看外貌斯文清瘦,不过十五的样子却也有翩翩公子的神韵,这便是章家的独苗章雪成。不过如今的他实属狼狈:因为保护传家宝被被衙役揍了一顿,现在被打的站不起身,却仍把家传镇尺死死护在怀里。
“章公子,何必呢。”于逢捋着胡子,阴阳怪气地吐出几个字,“反正章蒙死后,你们这三代单传的章家就只剩你这个小苗苗了。我看着祠堂也老到不行,你家镇尺这种高品法器供在这里,真是暴殄天物!”
“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字……更不配拥有着镇尺……我就算拿它去垫桌脚,也没你的份……”年纪轻轻,章雪成在被围困之下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不愧是将门出身,“若非你的构陷,章家就不会被封,父亲不会无处下葬!”
“呵呵,我不配吗?吾乃堂堂京兆尹,一手掌管京兆重案。而你那短命的爹,也不过是我那卷宗里一个通敌叛国的贼子之一罢了。若非他死在战场上,章家要面对的,就是株连九族!”
“你……”
“哈,实话告诉你吧,死在战场也是便宜了他。因为就算他活着回来,等着他的就会是这个了。”说着,于逢一抬手,袖间飘出一张红底白纹的符篆,光看颜色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正道的符篆。那符飘着,恰好定留在了章雪成的面前。
此时,不远处的晨街上有两位身披灰白斗篷的行人从雾中走出,而那张随风飘走的锁御符恰好落在了两人脚跟前。
那个子较小的一个迅速一手将之拾起,转交到个子较高的那一个的手里。
那人端详着符篆,见着符纸即使符篆被破仍然灵力旺盛,分明是东隅书院每个弟子仅在修满三年之时分发一道的上品符纸。但那人更注意的,是这符篆笔画中的风骨。
“锁御符……符纸不是凡品,但还配不上的画符者的字韵……就是他了——我们要找的文修。”斗篷下穿来一阵深邃的声音。
“京城出来的符修有真么厉害?听上去匪夷所思,不过既然连小……公子都这么评价的话,那想必我们要找的文修非他莫属了。”另一人听声音貌似是女子,且年纪更轻些,但在称呼那人时,像是说错了话一样,说到一半改了口。
那高个子远远地望向章氏祠堂前落在地上渐渐蒙上灰尘的牌匾,接着说着:“已经多年未来京城了。”
“是啊,这几年来京城据说发生了不少事。”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的。不过,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不是吗,公子?”
“嗯,这俗话怎么说?”那人将锁御符随手折好,收进了衣袖中。
“俗话?”小个子愣了片刻,又兴奋地答道,“我知道了,公子你是想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罢,两人便朝着那祠堂的方向走去。京城清晨的浓雾,将他们的背影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