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愈来愈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半个时辰的时长已经是琼花遍布天下间,山间的林子银装素裹,山下冰冻的河流宛如银色的百里游蛇。
山上的路本就不好走,如今这大雪漫天陆少安更是走起来深一步浅一步的,倒不是怕雪下的多大,怕的就是冷不丁的踩到一块凸出的山石,在这鬼天气若是不小心一脚踩上了,十有八九得滚着下去,到时候别说逮鱼了估计得滚到河里去喂鱼。陆少安一步踩稳之后再抬起另一只脚试探性的在前面跺上几脚,确定是安全之后才放心的坐过去,这样一来虽说会延长回去的时辰,但最起码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原本从半山腰住处到山脚的小河旁只要一个时辰的行程,就这样被陆少安走了两个多时辰。站在河面上透过厚重的冰层依然可以看见里面微微摇曳的水草,若是使劲的盯上一会儿也许还能看见零星的草鱼穿梭在半黄不绿的水草之中。
在河面上傻站了片刻之后陆少安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摇头自嘲了一下,怪不得驼背老头儿总是说他没心没肺的,生气时这样说他,不生气时也是这样说他。驼背瘸腿老头儿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在他面前装深沉。总是听他唠叨年轻时胯下五花马,身披千金裘,腰间一柄弯刀,能独行江湖,能厮杀战场,甚是潇洒,甚是风流。陆少安总是笑着说他丧良心,也就在他面前可劲儿的装,驼背老头总是喷着满嘴的酒气傻笑,也不管陆少安听不听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讲下去。
其实陆少安说的倒也没错,独居山腰除了他哪里还有人?老头子也就只能在他面前念叨罢了,若是在外面逮住个人这样说怕是会给他另一条腿打瘸了。
在河旁捡了一块带尖儿的石头,本想着就用这块石头冲着冰面一口气给砸开,可后来想了想若是不小心把冰洞凿大了自己不也就掉下去了?这冰天雪地掉进河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陆少安怀里抱着一块不小的尖利石头,在冰面上走来走去,总得想个法子啊。天愈来愈冷,即便是他这个十六七的小伙子也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年轻人火力壮虽是没错,但也抵不住在这冰天雪地中穿着如此单薄啊。
沉浸在想办法中的陆少安几乎处于走神儿状态,天气愈寒手指胳膊就愈是僵硬,在河面冰层之上走了没几步,怀中抱着的石头突然就脱手掉在冰上,陆少安没有在意什么,只是简单的捡起来像命根子一样又重新抱在怀里。没走几步之后,石头又掉在地上,陆少安也没想起来啥有用的法子,心想着要不先回去,改天再来?
鱼,对于他们家来说肯定是少不了的,驼背老头子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一间还算年轻时搭建起的一座茅草屋,比陆少安的年岁还要大上一些。除夕在冬日里,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便是鱼了,陆少安实在想不出在冬季里有什么会比鱼更好吃?照驼背老头的话来说就是“鱼加酒,活得久”。
与寻常人家不同,别人家的孩子好歹过年会有爹妈会给拼凑个新衣服出来,他这没爹没妈谁给他拼凑新衣?也不能这么讲,驼背老头也算他半个爹,对,所以他也该有半件新衣裳。
反正迟早得逮条鱼,实在逮不着也不能老是在这里冻着啊。说回去便回去,陆少安紧了紧蓑衣下面单薄得衣服,怀中的石头嘭的一声掉在冰层上激起点点冰屑,陆少安眼睛透过河面,里面缓缓游动的草鱼像是他新娶的娘子一般,神色悲悯语气不舍的说道:
“明儿再来逮你啊,今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的给草鱼摆了摆手。
呼出一口白气,陆少安转身走向河岸,又连连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若是驼背老头见到这一幕,定要扣着鼻孔说他,娘们似的,戏精。可就是这一回头令陆少安脑袋中灵光一闪,只见河面上因石头脱手砸到冰面上居然有些裂痕,裂开的缝隙不大但承受他的体重还算可以。
陆少安想着若是用这样的力道在河面上凿出一个圆,然后站在岸边扔石头砸上两下,岂不是就会砸出一个洞来?说干就干,陆少安又重新走上冰面见起上面的尖利石头,冰层上的裂痕提醒他时刻小心。双手捧着尖石,冰碴飞迸,每当又裂痕出现时他便停手换一个地方,总之最后这些凿过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圈就好。
鸟飞绝,人踪灭。
大雪天在这里就是这样,山脚下有个小镇人还算是热闹,山上独有他们一家,自然是万分冷清。放眼望去目光所至之处尽是茫白,只有一个身形削瘦个头偏高的少年的在河面上凿冰。
约摸过了两刻钟陆少安终于直起身来,一个个小坑围成一个勉强称之为圆圈小圆,陆少安拿着石头赶快跑到河岸上,如今这冰层可说不准啥时候就崩了。站在岸边他呼出一口长气,聚气手中的石头奋力向那个圆圈砸去。河岸边最不差的就是石头更何况是在山脚下,别的不敢说,石头这东西在这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块儿不行就再来一块儿。抛石五六次之后,冰层终于抵不住冲击,破开了。
陆少安没有赶紧向前,而是有扔了几块不小的石头试探,冰层没有被继续砸开他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站在凿开的冰洞旁边可以看见时不时游过的草鱼。鱼还未到口水先至。
又在河面上趴了三刻钟左右,陆少安终于是摸到了一条傻鱼,欢腾摇摆的鱼被他在河面上摔了几下便老实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刚刚踏上河岸,冰层轰然裂开,一块块大冰缓缓沉入河中,陆少安神色惊恐看着这一幕。
不是他方法好,只是比较幸运罢了。
想早些回家的陆少安突然想起老头子的酒快没了,他还得赶紧去镇上一趟给那老家伙买点酒回来,陆少安提着死鱼尾巴裹了裹蓑衣嘟囔了一句:
“老家伙,事儿真多。”
没有一壶酒这老东西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