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国何地,上至高贵皇族,下至黎明百姓,除夕在这天下间是尤为重要的一个节日。
孩子们总是最喜欢这样的节日,平日里吃不到的,在今天父母总会让他们放开了吃。在这一天即便是穷的叮当响的家里也会想办法给孩子置办一身新衣服。街上总会有成群的孩子在比谁的新衣服更招人喜欢,一群欢喜的小人凑在一起,有的手里捏着糖人,有的手里捏着鞭炮,打打闹闹的总是透着一股神气劲儿。忙碌了一年的大人也有了歇息几天的时候,几个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儿的兄弟,儿时的玩伴聚在小酒馆里,有的吹嘘今天赚了多少银子,有的摇头叹气的说着今年庄稼的收成。
假欢喜的不过是想在兄弟哥儿几个面前争了脸面,装忧愁的不过是想财不外露惹人惦记罢了。不管是在外面赔了多少银钱,还是今年庄家收成确实不错,总而言之今天坐在一起的人都是真心很高兴。
往年临近除夕的时候可能会有未消融的积雪,却从来没有下过新雪。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
腊月二十八。
原本只是有些干冷天也算是晴朗,只是在午饭之后太阳不知何时躲在云端之后天空阴沉了下来。
大雪的预兆。
陆少安睁开惺忪的睡眼,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是疼痛难忍,不像是睡醒了倒像是被滚石碾过一般。转动脖颈一阵咔咔作响,身上露着棉絮的破旧棉被让眼前的一切还是那般熟悉。土床不远处的灶台上还冒着粗粮的香味儿,两个破了点儿小口的陶瓷碗歪歪斜斜的放在哪里,屋子的主人像是刚出出去不久。
“老爹?老爹。”
陆少安试探性的叫了几声,那个被他唤作老爹的人果然不在屋里。陆少安忍着浑身疼痛从床上起身,想了想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已经快到除夕了,按照往年他家的习俗,老爹应该是去山脚下逮鱼去了。
穿好衣物草鞋陆少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床头,随后又手忙脚乱的扒开上身肩膀处的衣襟,如他所料,肩膀上一道浅淡的伤痕。陆少安使劲的拍了拍脑袋,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了,老道士是通天彻底的巨蟒,身材娇媚丰腴的王寡妇是狐狸精,德子,林子,铃铛,岛上的居民都是怪物。
一阵头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不过就是一个被父母抛在河边让老头子捡回来的孩子罢了。
可那若是梦,肩上的疤痕又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快过年了老头子想吃肉?打了个寒颤,陆少安又自嘲的笑了笑。管他娘他怎么回事儿!
“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山上山下的乱窜,真是让人操心。”
陆少安穿好衣物向门外走去,嘟嘟囔囔的说道。
走到门前刚要打开,门子却从外面被推开,微微颤颤的进来一个驼背瘸腿满身雪花的老人,陆少安赶紧扶着老人走进来,埋怨的说道:
“老爹,你说你老大不小的岁数了,这大雪天还下山干啥。”
那个被唤作老爹的驼背瘸腿老人在门口外跺了跺脚,在身上拍打了几下,抄去身上的雪片后,不紧不慢的走进屋里,半笑半严肃的说道:
“你个兔崽子,还轮得到你唠叨我。”
陆少安笑了笑扶着老人坐在床头上,又转身走向灶台,给老人盛了一碗实在称不上粥的白粥,笑着递给坐在床上的老人。随后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老人的瘸腿上腿上,他这条瘸腿啊,一到这冬日里就疼的厉害,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暖和点就能缓解一下,你说这奇怪不?
老头看着陆少安这连贯娴熟的动作,心想还没白养这兔崽子。
老头端着碗,眯眼哧溜的喝了一口,烫,缓和啊。又继续说道:
”唉,今年的鱼不好逮啊,河里的冰层冻的太厚了。“
陆少安没有与老头儿坐在一起,而是转身又走向灶台,抬手掂了掂坛子里的酒,晃荡了一下,应该剩的不多了,把酒坛子直接放在泥火炉上,浅笑的说道:
“你就承认你老了吧,冰层都凿不开了,下午我去吧,正好儿你的酒快没了,顺带着在集上给你捎壶酒。”
驼背老头收了收盖在被窝里的瘸腿,手里的碗冲着陆少安砸了过去,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你个兔崽子,老子哪里老了?”
唉,就这这么一个奇怪的老头儿,你说他瘸,你说他驼背,他都一笑了之,唯独是不能说他老。
“得,这下还得再买一个碗。”
陆少安习惯了似的收起地上的碎片,老头儿哼哼唧唧的拽过被子躺在床上,一句不吭的侧生躺在床上。
喝了两碗粥,陆少安给老头儿说了几句话,后者也没有搭理他,好像还在为说他老而生闷气。陆少安也不管转身走出屋子。
土床临近窗户,破布遮挡的窗户早就被开了几个洞,老头儿透过破洞看着雪中陆少安直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轻哼道:
“还真有点老子当年的样子。”
直到背影消失在大雪中,老头儿的神情落寞了下来,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转眼都八年了,老子快死都,也没给你说上一门亲事,可别怪老子啊。”
随后老头又重新躺在床上,撇着嘴哼唧:
“老子这辈子还没娶媳妇儿呢。”
窗户上的破洞像是变大了一般,连屋子里都有阵阵的寒意,老头儿不禁的紧了紧被子。
说是不想了可又怎能真的不想,陆少安披着老头儿的蓑衣,头迎着风雪走向山脚下。那场梦做的太真实了,连凶兽獠牙的划伤还在自己肩上。可自己确确实实只是老头儿在河边捡回来的啊。不知怎得陆少安想起了与王寡妇睡在一起的那夜,挠了挠脑袋又掏了一下裤裆,也许还真是假的,跟王寡妇那般娇媚丰腴的美妇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那还是男人吗?
可突然又想到自己在梦里不过是一个七八岁只知道放屁熏人的孩子,就算是他想干什么也得能干什么啊。
“他娘的,没出息。”
风雪中的陆少安压低头上的斗笠,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