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断肠。
女子玉指按在弦上琵琶声嘎然而止,船舱之内寂静反常。被气氛所感染,陆少安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令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曲子唱的应是一位女子出嫁的喜事,怎这船舱里的人都是一脸沉闷?
蓉蓉眼中泪光点点,拿起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痕,探身握住弹琵琶女子手背,怜悯说道:
“姐姐这曲真是疼的断人心肠啊。”
面遮白纱的女子,抬手拭去眼中泪水,说道:
“多谢妹妹。”
此时的陆少安简直就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这二人说的是什么,便插嘴说道:
“恕在下愚钝,实在不知姑娘唱的这是什么。”
蓉蓉回头解释道:
“姐姐唱的是一位命运悲惨姑娘。”
陆少安食指轻点太阳穴,仿佛昨夜的酒劲儿还没下去,再次开口问道:
“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姑娘前几句唱的是:金鸡拂晓郎君到,高头大马八抬轿,凤冠霞披映十里,闺阁镜前依窗笑,楼下檐前抢绣球,十里八村都聚到。”
即便脸上遮这面纱,但依旧是抬起袖袍遮住半脸,笑着说道:
“公子所说一字不差。”
这就是礼数,大户人家礼数,寻常人家就是想照着样子模仿都模仿不来,这些教养从小就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
听女子这样说陆少安便觉得自己所猜不错,胆气也是高了几分,反问说道:
“闺阁之中妆台铜镜摆在窗前,看新郎高头大马来到,轻依住窗户眉眼含笑。有情人终成眷属,敢问姑娘这是不是喜事。”
“公子所言甚是。”
“那为何你三人都眼中含泪呢?”
不等女子开口解释,蓉蓉倒是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来狠狠剜了他一眼说道:
“陆公子你是只听了上阙?”
陆少安老脸一红,没想到蓉蓉这般反问。这不懂就是不懂在这后半阙,以蓉蓉的伶俐又怎会想不到,还偏偏说出来。
蓉蓉本意不是要陆少安难堪,只是这女子曲调唱的甚是动人,听者也是听的半只身子陷了下去,不免将这曲子中的女子当作自己。
蓉蓉眼中含情说道: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曲中的姑娘终于要嫁给心仪的男子了,那一天漫天大雪,姑娘从花轿里探处手掌,接上这天上的琼花,这是老天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忽然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子声,一群头戴毡帽的恶匪奔袭而来。”
到此,蓉蓉停顿一下,转头对着怀抱琵琶的女子说道:
“下面姐姐可允许妹妹猜测一下。”
女子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应算是默许了吧。蓉蓉继续说道:
“恶匪杀尽了家丁,轿夫。姑娘被玷污。陪嫁带来的胭脂水粉散落一地,融在大雪之中,蔓延十里。此事被村子里的人知晓后,却被嘲笑。若是妹妹猜的不错,这姑娘如今已是不在人世。”
说出后半句时,女子有些失神,手指垂在琵琶弦上,乐声断续响起,悠扬飘荡在河面之上。
“妹妹揣测,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船只轻微一晃,黄衣女子起身对蓉蓉说道:
“姑娘,到河对岸了。”
方才那女子所弹唱的曲子太让人心疼,蓉蓉即便只是叙说,也不免恍若置身。黄衣压簧的一句话将她唤过神儿来,平复一下心气,蓉蓉与陆少安一同站起,欠身作辑道:
“在此多谢两位姑娘,既然到了这里,我等就先告辞了。”
将一些零碎的物件儿放在马背上,然后牵马下船,这样一来便是省了很多功夫儿。荣蓉蓉的东西较为多一些,陆少安也搭上手,不过一刻钟光景二人便牵马下船。
怀抱琵琶的女子一直没有走出船舱,就连出来相送的都是黄衣丫鬟,陆少安与荣蓉蓉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儿。。毕竟人家是不求任何报酬的将他们带到岸边。
待二人骑马走出几丈之外时,女子忽然撩开船舱帘子,走上甲板注视二人背影,面色沧忧说道:
“妹妹猜的不错,她死了。”
待二人走远之后,黄衣丫鬟一反常态的翘腿坐在船头,手中捏着通红的苹果,讥讽说道:
“你也真是矫情。”
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二人的关系也肯定不是眼中所见那般浅显简单。
二人骑马而行,街上行人形色匆忙,每个人都像是有什么急事儿一般,人虽是不少但却出奇的冷清,街上的行人竟然没有一个说话的。
虽是觉得有些怪异,但二人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这些,如今最为要紧的是要找一间客栈,好好歇歇脚吃上一顿。这几天一直不停脚步的赶路,算是走出了雄铁镇,翻过了一座山头,就算是人不用歇息,马总得歇歇吧。
与往常一样,陆少安骑上不到一个刻中便下来自己走,那匹瘦马他可的好好养着。荣蓉蓉坐在马背上,双眼恶狼一般巡视着街上的客栈,小一点的客栈根本就如不了她的法眼,她可是荣老爷的闺女,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荣老爷就这一个闺女,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外出带的银钱也少不了,甚至还将店铺信物交到她手里,凭借着一个小小玉佩,凡是在荣老爷名下的店铺想拿多少银钱便取多少银钱,可比千两银票值钱的多。
牵马而行的陆少安还是想不明白荣蓉蓉是怎么知晓那曲子里的意思,反正在大街上走路也是无趣的很,便开口问道:
“你怎听的懂拿曲子?”
蓉蓉一脸傲娇的说道:
“上阙你自然是听得懂,那就不在多说。你见过带着毡帽的恶狼吗?只有人才会在冬天里戴着毡帽,出嫁的姑娘遇到匪人会怎样?因而从一开口我便知晓这是个悲情的曲子。”
这番解释陆少安是听明白了,可却是不知晓她又是如何猜到那曲中人最后的命运。知晓他又要开口问,蓉蓉索性直接告诉他:
“那曲中女子被玷污后受到村里人嘲讽,自然是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
“你怎知受不了?”
“我也是女子。”
这话说的的确是挑不出毛病。
陆少安暗自嘀咕一声:“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荣蓉蓉突然两眼放光指着前方说道:
“走,走快些,去哪里。”
陆少安顺着指去的方向一看,牌子上模糊的刻写着“聚来福”三字。
老板真是小气,这么大一个客栈连一个牌子都不舍得换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