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蝶舞被禁军“请”回去时,她正在抄写经书呢。
突然被无礼地叫回去,柳蝶舞内心十分不适,觉得面上挂不住。于是一到凤栖宫,便很自觉地坐到主位高座上去了。
“这皇帝是有什么急事?这样匆匆忙忙请哀家回来,若是佛祖不高兴了怎么办?”柳蝶舞微微蹙着眉,看着殿内围了一圈的禁卫军。
“母后不用担心。”时允安披着貂皮大氅,一身端正华贵,在众人簇拥下踏进来。她声音冷淡,还带了点病气的微哑,“你不用留在那叨扰佛祖,佛祖该欢喜才是。”
柳蝶舞的脸更垮了:“你什么意思?”
“不是很明白了吗?”时允安手指搭在精致的手炉上,显得骨感白皙,“朕说,您不配留在那伺候佛祖。”
柳蝶舞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当场发妇人疯癫,好在见在场这么多人,又生生克制住了。
她忍耐得眼角细纹又多了几道,咬牙死瞪着时允安:“皇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频也有些担心地提醒道:“陛下,那是太后娘娘。”
万一绑走林迢迢的不是柳蝶舞,时允安如今这提前撕破脸,就显得十分难看了。
时允安微微笑了一下,缓缓向前走:“母后您听错了吧?朕方才哪有说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众人。
一众宫女太监们虽然刚才不在这里,但陛下叫人将小夏做成人彘的事情,却是一下子就传遍了凤栖宫上下。
况且,时允安是皇帝,谁敢随便答话,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
大殿内沉默了足足十余秒,时允安才满意地转身,保持着微笑的姿态:“您瞧,没人听见。”
“你们,你们……哼!”柳蝶舞用手指着时允安身后的人,最后只能又气得自己坐了回去,“真是反了!”
“来人,给太后看座。”时允安吩咐完,然后一步步走上台阶到柳蝶舞的位置。
“你这又是何意?”柳蝶舞看着她,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有宫人似乎早已候在一旁,蹭蹭蹭搬来了一把小木椅。
“没人告诉母后吗?朕尚在病中,坐着会舒适方便些,就烦请母后下去了。”时允安挑眉,举了举手炉。
她瞟了一眼那小木椅,有些惊奇又尚在意料之中的模样:“皇后素来节俭朴素,就委屈母后坐一坐那小木椅了。”
“时,允,安!”柳蝶舞有些忍无可忍了。
“太后娘娘,陛下的名讳是不能直呼的,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宫中的规矩您应该比奴才清楚。”李频拔高音量,低着脑袋毕恭毕敬的模样。
柳蝶舞看了看时允安,又看了看底下众人,咬牙连说了几个“好”,最后还是下去了。
宫女上前来在座椅上铺了层绒毯,时允安坐下后,李频又招呼着几个御膳房的宫人将姜汤倒出来。
热腾腾的姜汤散发着有些呛鼻的辛味,褐红色与盛放的翡翠玉碗形成强烈色差,如同现在殿内胶着的氛围一般。
时允安将手炉放在一边,拿着调羹轻轻搅着,却迟迟没有下口。
她与林迢迢一样,都不爱辛辣熏烤的滋味,对甜酸口情有独钟。
要不是想快点好起来,她真恨不得能一辈子都不要喝这东西。
“陛下,要凉了。”温世慈适时开口提醒。
时允安这才微蹙着眉心,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抿起来。
柳蝶舞又是一腔怒火,又是满头雾水地看了一会,连往日的慈爱都不伪装了:“皇帝到底叫哀家来作甚?!”
“小夏是柳国公府上的,母后您知道吧?”时允安头都没抬。
柳蝶舞冷笑着道:“什么小夏?宫女吗?一个宫女,哀家无事去记她做什么?”
“您就别装了,她都招了。”时允安继续淡淡说道,“朕已经把她做成人彘送给国公爷了。对了,还顺便让人暂封了柳国公府。”
“这丫头空口栽赃国公府,皇帝你就这么无实据地封国公府,此举怕是欠妥当吧?”柳蝶舞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况且,就算她是国公府的又如何?”
“不如何。”时允安喝了小半碗,感觉胸腔至胃部都起了熊熊大火,捻了颗蜜饯塞嘴里,细细含着品了一会。
“下药,与外人里应外合,绑走当朝皇后。”她嘴里虽含着蜜,言语却一样犀利,“与她有瓜葛的柳家,当然是满门流放了。”
满门,其中也包括柳蝶舞。
柳蝶舞皱眉,疑惑又紧张道:“皇帝你在说什么?皇后被绑走了?这和我们柳家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是你们柳家呢?母后莫不是忘了,您是我时赢皇室的人。”时允安嘴里的辛味似乎被蜜饯的甜划开了,她慢慢舒展开来,笑眼弯弯,“哎呀,既然母后这么惦记这自己是柳家人,那到时候要是出事了,朕可就没法徇私舞弊了。”
柳蝶舞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上当了。
她飞快思考,想着该怎么应答,又听时允安道:“朕也不指望您能说出来什么?朕自己会找到皇后的,在这期间,就请母后好好享福吧。”
时允安话中有话,笑眼里藏着杀机,谁都能看出来。
在这期间享福,享最后的福气。
“皇帝这是怀疑皇后被绑一事,是哀家与柳国公府策谋的?”柳蝶舞微着眯眼与她对视。
“母后可别乱说,朕哪敢给您扣罪名污蔑您?”时允安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是有些夸张过度,显得假惺惺的。
柳蝶舞气笑了,这臭小子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朕尚在病中呢,恐病气过给了母后。”时允安将嘴里的蜜饯咽下,嘴角似乎还泛着丝丝甜意,“来人,送母后回慈宁宫好生安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离开慈宁宫。”
“你竟敢软禁哀家?!”柳蝶舞又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哪有?朕不过是……”时允安淡笑着,“为了母后安康着想罢了。”
……柳蝶舞被送走后,温世慈开口道:“陛下,您还有小半碗没喝。”
“凉了。”时允安看向柳蝶舞离开的方向,眼中又恢复一片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