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时辰后,时允安才悠幽幽转醒。
她还未睁眼,耳旁就不时传来一两句吵闹声,惹得她眉头微簇。
“醒了。”付季玄一直盯着时允安出神,连自己方才在正殿想到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温世慈正在查看自己的药方,闻言立马站起来,半蹲在床榻前为她诊脉。
时允安没什么力气,连眼睛都没睁开,听了一会后烦躁地说了一声:“让李频闭嘴,聒噪。”
李频站在门口训斥人呢,冷不丁被人通知了一声,立马悻悻地跑进去。
临走时还不忘瞪一眼那宫人:“以后滚去敬事房做事,那儿不需要手脚快的!”
等一转身迈进去,他又换上笑脸,还用不失担忧的语气轻声问道:“陛下醒了?”
付季玄扫了李频一眼,这一脸的表情实属滑稽可笑。他淡淡移开目光,继续看着时允安:“李公公叫人把那些碗撤下去吧,端些温水过来。”
李频今日已经不自觉成为跑腿的了,时时没有歇过,处处在替人做事。
奈何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一个太监头,也只敢对下人发发火。
桌上摆了两个空碗,一碗是小厨房那边用百年老参熬出的补汤,另一碗是温世慈开的药汤。
温世慈开的药方味重,导致现在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弄弄的草药味。
时允安不爱闻这种味道,睁眼虚无地晃了几下,声音明显有些轻而哑:“通通风吧。”
“陛下现在还有些低热,通风怕又受了风寒。”温世慈说完,本想在时允安耳边低语几句,却又想到还有外人在场,便隔着被褥轻轻拍了拍时允安的手。
时允安似乎是刚醒来,反应迟钝了许久才道:“来了吗?”
“可能会推迟几天。”温世慈道。
时允安的女子身份,温世慈便是少数知情人之一。
对于时允安而言,温世慈如兄如父。
他看着年纪轻轻,但其实也是而立之年过半了。只是相较于太医院那些耳髯须白的老家伙,他这个年纪坐得上院长的位置,也担得起第一太医这个名号。
时允安的月食在每月下旬。温世慈考虑到现在来月事可能不便,所以在刚刚的药方里多添了几味药,将她的月食向后推迟。
付季玄就这么靠在边上,姿态闲散,眼眸微垂,将二人的小动作和谈话尽收心里。
身为某个“外人”,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很好奇,但还是不能问。
只是到底为什么,这个温太医居然敢碰小皇帝的手?!
在他们天启国,帝王是九五至尊,是万人之上,是连看都不敢看的绝对王者。更别说什么太医也敢摸手之类僭越举动了!
付季玄又不自知地皱起眉,开始觉得温世慈越看越碍眼了。
再仔细想想之前就不对劲,小皇帝干什么都要叫这个温太医,大赢的太医院是死绝了只剩他一个吗?!
在付季玄满脑子的“疑惑”中,时允安似乎是终于从发蒙的状态回过神来了:“皇后找到了吗?”
“照陛下的吩咐,先去抓……请柳太后了。”付季玄终于忍不住了,轻飘飘回了一句。
他在这儿这么久了,还伺候小皇帝喝了三次汤药,又是抱又是擦嘴的,从来没有对人这么殷勤过!
小皇帝倒好,醒过来反而不感激自己,一句两句三句地都是说别人,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付季玄估计自己不开口的话,时允安估计根本没注意到她。
果然,下一秒时允安突然噤声,半晌才略讶异道:“薛国师怎么还在这儿呢?朕这有些不适,怕病气过给国师,还是请回吧。”
付季玄听完更是火大,可表面上却学时允安的风轻云淡,道:“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先告退了,陛下好生养病!”
虽然他一副淡然的模样,走时也颇有从废墟慌乱中穿过的从容自若谪仙风范,可时允安却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闷怒。
她不是很明白,但对付季玄莫名其妙的愠怒也不是很在意。
李频正从外头进来,与付季玄擦身而过。他正准备跟付季玄搭话,可人家像没瞧见自己一样,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李频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进来:“陛下,这薛国师是怎么了?瞧着不太对劲啊。”
“朕怎么知道,朕又不会读心术。”时允安白了他一眼。
在病中的她看起来虽然没什么血色,但性子却跳脱了几分,也有了些平日不常有的人性。
大概知道为什么的温世慈,嘴张张合合好几回,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柳蝶舞带来了吗?”时允安问。
李频小心提醒:“陛下,您还是叫太后比较好,直呼太后名讳不合礼数……”
“她耍那些妇人小聪明的时候,怎么不想合不合礼数。”时允安嘲讽一声。
从小夏那一瞬的疑惑,善于观察的时允安也一下将迷雾拂开,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小夏估计一开始确实无坏心,也确实不知道时允安的真实身份。
但凤栖宫人多眼杂,其中就安插了许多慈宁宫的眼线,毕竟柳蝶舞这些年一直在找林迢迢的把柄。
可能是听哪来的传言,说这小夏是被陛下亲自带进来的。柳蝶舞对时允安上心的人一般都要下手,将人把小夏叫过去询问一番,知道了她是柳国公府出来的。
小夏哪里懂得分是非,三两句话便被柳蝶舞糊弄过去了。
利用林迢迢信任自己,小夏便接机下了手,与慈宁宫的人对交,将林迢迢绑走了。
时允安用手撑着床起来,靠在床头缓了一会。
“估计快到了。”李频算了算路程,请示道,“陛下一会准备怎么办?需要奴才请太后进来吗?”
“进来做什么,这一点地方可不够她撒野。”时允安一点“孝子”都不装了,冷笑道,“朕出去迎接她,免得太后失了颜面!”
话音落下,便有人进来通传了:“陛下,太后娘娘到了,在正殿。”
时允安又闭了闭眼,撩开被褥下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