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扯了扯粗短的脖颈子，脸上的刀疤也跟着把左侧的眼角扯了下来。这家伙个子不高，偏偏嗓门高得吓人，脾气火暴得一点就着，说话的时候眼睛贼亮贼亮的。
王奎心里纳闷，笑天从深圳回西齐的前一天，李向东还带着几个警察跟检察院的还来吓唬我们，说要把我们怎么样怎么样的，可等笑天一回到西齐市，你看这家伙乖的，带着自己的兄弟给我当保镖。想当初打出广告招工的时候，李向东还给我们扣了非法聚众的帽子，还要抓人呢。
王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对招风耳像要被烤熟了似的，红彤彤的，他眨巴着大家一致公认的贼眉鼠眼，望着扯着嗓子给警察们训话的李向东，心里想：真他妈的像演电影，咱们这位李局长长得也不是普通的周正，跟电影里正义的人民警察一个模样，都是轮廓分明的脸、刚正不阿的眼、严肃认真的嘴和笔直的腰板儿，赶明儿有了什么事迹都不用找演员，自己就可以演自己了。王奎转头对王强说：“看到没，这才叫气派。你说笑天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李向东突然这么听话给我们当保镖呢？”
王强两手一摊：“我哪里知道，这个你就得问笑天了。”
这时，王奎看到了赶来迎接大队人马的欧阳笑天。欧阳笑天见王奎与王强有说有笑，两眼一瞪：“这是什么时候，你们一下车不组织这些人出站，还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快，赶紧，盯住带队的小队长，千万别乱了套，到时候给我丢人，我拿你们是问。”
各节车厢的民工在小队长的简单训话后，陆续走下了车厢。
欧阳笑天站在出口出处，望着黑压压一片首尾难见尽头的大队伍，嘴角露出了微笑。李向东用对讲机不断地呼叫着，一个个带着大盖帽的警察在人流中满头大汗，扯着喉咙维持次序。
与西齐鼎新专列同时到达深圳的还有五趟列车，欧阳笑天担心自己的6000人与别的人走混了，昨天晚上，欧阳笑天特意在王婷婷的带领下，跟深圳火车站专门协调了一条鼎新专用通道，火车站出口处，查票人员拿着扩音器不断在喊：“西齐鼎新的人员请走一号、二号、三号通道。”望着三条犹如泄洪一样的人流涌出车站，欧阳笑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在李向东带队的40名警察的保护下，6000民工终于走出了火车站。李向东被车站广场上如潮水般的人群惊呆了，再一打探，90%都是到深圳来排队购买认购权证的，李向东心中一惊：“看来欧阳笑天这小子早就打好了算盘，这么多人排队要花多少钱？”
欧阳笑天将王婷婷给的表格复印了200份，发给王奎，两人将6000人分成200个小组，每组30人，一夜间排到了深圳各个销售窗口的前面。
8月7日是王婷婷说的将要公布销售窗口的日子，可直到中午12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望着身后已经有些疲劳的民工，王奎决定找欧阳笑天问问。
“笑天，怎么还没有动静呢？会不会时间弄错了。”
欧阳笑天也纳闷，两百个多销售窗口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见其他人来排队，虽然偶尔来了几个人，但是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是有组织的，难道王婷婷的消息错了？如果真的错了，排队排不到点上，6000人可就白忙活了。王婷婷的大哥大一直没有人接听，欧阳笑天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难道真的出现问题？
欧阳笑天见王奎一脸的担心，这个时候不能让王奎动摇。欧阳笑天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说：“不会弄错的，你耐心等待就是。王奎，你是鼎新的股东，是这次的带队人，你这样心急火燎的，一旦出现民工情绪不稳定，发生骚乱什么的，我看你怎么交代。做大事的人关键时刻要沉着冷静，我告诉过你多次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王奎见欧阳笑天如此镇静，自己也定了定神。对啊，决不能出乱子。
欧阳笑天在房间里不断地走来走去，不停在调收音机，怎么一直没有播放消息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欧阳笑天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笑天，你不停给我打电话，看来你还是有点着急哟。”伴随着一股法国巴黎香水的气味，王婷婷飘然而至：“现在交易所和人民银行正在召开内部会议呢，上下一片紧张，有人举报说内部人已经将大部分认购权证捣腾出去了，强烈要求公安机关介入调查。”
“不会吧，那我们还能拿到吗？”欧阳笑天一听王婷婷的话，心中一惊，活动还没有开始，就出现内部问题，当初汉正义那老家伙还想见交易所总经理，找路子托关系，原来先富起来的途径是如此的便捷，这些先富起来的人都是他妈的混蛋。欧阳笑天望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女人，不平归不平，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捷径。
“婷婷，你的消息准确吗？你找的内部人可靠吗？如果现在真有人捣腾出来，到时候会不会引起民愤，管理层临时取消这次发售怎么办？”
“取消应该不会，我离开交易所的时候，发售公告已经传到深圳的各家媒体了，估计马上就会公布，内部捣腾的人太多，管理层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现在这个世道，钱与权才是最大的。”
说着王婷婷从挎包里拿出一份发售公告：“这个东西不是轻易就能取消的，我初步了解到，有上千人在提前捣腾，管理层是查不出来的，各个销售点已经打点好了，内部拿证你就别担心了，现在你那6000人在外面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尽可能多地进行不断倒手，估计第一批的500万张总额解决不了问题，交易所现在还有一套预备方案，就是在8月10日晚上加印兑换券，这种券一张能兑换10张认购权证。”
欧阳笑天点了点头。正在给王婷婷倒水的时候，深圳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市分行、深圳市工商局、公安局、监察局联合发布的《一九九二年新股认购抽签发售公告》。公告规定：深圳市将向社会公众发行面值5亿元的新股票，采用认购抽签表的方式认购。8月9日至10日两天集中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共500万张，中签率为10%，每张表100元，每人可持10张身份证购10张抽签表。中签者可买1000股新上市股票。
欧阳笑天马上给正在排队现场上王奎打电话：“王奎，现在媒体上播发的500万张可能只是第一拨，根据现在涌向深圳的股民的情况看，深圳可能要发生大事，我们的6000人千万不能卷入其中，在第一拨发售完毕后，在原地继续排队等待。”欧阳笑天再三叮嘱：“李向东他们这次可是盯着我们的，这些人千万不能出事，这次平安以后我们在西齐市发展也会顺利的多。”
8月8日晚上，深圳市200个股权证销售网点已经排起了长龙。
王奎松了一口气。李向东也排在队伍里面，手上攥着自己的身份证，也许能碰碰运气。望着一眼看不见头的长龙，李向东还在纳闷：欧阳笑天怎么就知道这些地方将是销售窗口呢？难道欧阳笑天在交易所有内线？
8月8日晚上11点，深南大道的一个销售点涌入了一帮湖南湘西人。本来王奎带领着的30人排在最前面，突然一个络腮胡子的湘西农民摇头晃脑地蹿到最前面，王奎见状一把将络腮胡子拉了出来。络腮胡子满身的酒气，被王奎一拉，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刚才，就是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推、推我？”
王奎假装没有听见，络腮胡子晃悠悠地站起来，一个一个地瞅，没有一个人理会络腮胡子。突然络腮胡子破口大骂：“刚才是哪个龟孙子推我，给老子站出来。”王奎正欲发火，见灯光下李向东正用奇怪的表情盯着自己，捏紧的拳头缩了回来。
络腮胡子走到王奎面前，看了半天，一把攥住王奎的短袖：“孙子，刚才好像是你，你推呀，你推老子呀。”络腮胡子说着就是一拳头砸向王奎的眼镜，王奎向旁边一躲才幸免遭打，络腮胡子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警察，这个酒鬼无端闹事！”王奎扯着嗓子冲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巡逻警察嚷嚷：“这人酒后闹事。”
一时间人群出现骚动，不少排在后面的人群开始向前涌。警察攥着警棍大叫：“都别乱动！不要往前拥挤，谁闹事拘留谁！大家都是为了认购权证来的，到时候进了局子可什么都没有了。”
警察这么一嚷，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两分钟后，络腮胡子被两名治安人员架出了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