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血症的戒断反应已然超越了人体的限制,是一种好比将唾手可得的梦想拒之门外的苦难。对李徵仪而言,简直是把冰镇可乐插着吸管润湿他的唇边,却又死死地挤压着他的肺部,使其受到坦塔罗斯一般的折磨。
又仿佛化作一只陷入风暴的猫,无法自行处理身上逆行倒施的皮毛。
“就这?我以前可是做过痛苦百倍的决断啊!”
融入了血族细胞的李徵仪本应同疯子一般冲向那顿近在咫尺的美餐。他居然能够超越这种渴血,并渐渐沉沦于猎杀的本能,不偏不倚地朝目标击发挟带着怒火的血之矢。
能在近距离贯通金石的弩矢精准地没入了那颗如同巨大眼珠般的心脏,很快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中流出浓稠而又高温的脓血。那带着强效腐蚀性的液体滴在浮石码头上,立即留下了一大滩坑坑洼洼的痕迹。
狼人的全身燃起黑烟,失去抑制器官的巨大躯体在月光之下无火自燃,迅速消解。
有惊无险地看着狼人倒下的巨躯。李徵仪再也遏制不住,他急切地扑向身后的骸骨。
可不知为何。明明只要撕开皮肤,吮饮下那甜美的血液就能舒畅许多。身为人类的矜持却不允许李徵仪再往前一步,他正和充斥体内的血族细胞作斗争。
“真是别扭的家伙,不过算了。”
普蕾雅同情地面向正与欲望殊死斗争的李徵仪,缓缓降临到他的身边。后者的精神立刻被一种古怪的安心感所笼罩,深潜进那无人可知的另一个世界。
接手过他们的身体之后,普蕾雅便不再克制自己。眼前就有让自己恢复生命力的大餐,她轻车熟路地用镰刀引渡那些亡骸,化为崭新的骨血。
接下来,得去看看那头狼人的情况了。
普蕾雅捂住口鼻,因自身的暴怒而被烧尽的黑烟久久未散,她疑惑地审视着眼前近乎没有可视度的空间,缓缓抬起了镰刀。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隐士”。”
来者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背后的十字架巨剑,胡马乐看了眼脚边被腐蚀出的坑洞,皱了皱眉。再度把目光锁定在眼前的普蕾雅,沉声说:“听潘·茨密希那家伙所言,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道黑烟和脚边的腐蚀并不陌生,胡马乐心想:“这也许是一个得知真相的好机会。那轮月亮,以及突兀出现的大量狼人会不会都是茨密希家族的另一次实验?”
“跟我走一趟吧,“隐士”。哪怕是血族,我也不想对女士动粗。”
“看在你将来也许会派上用场的份上,我原本是打算放你一马的。”普蕾雅耸耸肩,随后无情地扬起巨镰,压着怒意一字一顿地说:
“可今晚这一仗你怕是逃不掉了。”
双方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稍有过重的一丝呼吸都将挑动两者如今保持的微妙平衡。而少了李徵仪提醒,普蕾雅根本想不起来:眼前的胡马乐可是曾与潘苦战,并成功为他们拖延时间的守夜人。
“STOP!请停一下,pong友。”慌忙从一旁窜出的江雪兔用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大大的叉。由于拄着手杖又走得太急,差点咬住舌头这件事干扰了她的发音。
看到用手机把自己叫出来的家伙,胡马乐好歹是犹疑了一下。可普蕾雅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操着镰刀就往前者身上一顿跳劈。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令她没想到是,是江雪兔以那柄坚固的手杖挡下了她的攻击。作为依靠短棍或手杖来防身的巴顿术,这些伎俩是需要一定的力气才能施展自如的。且不说别的,她那马步扎得就挺结实,难以想象其左腿是假肢。
“你这家伙其实是机器人吧,一般的女孩怎么会有这种怪力?”被震得虎口有些生疼的普蕾雅,有些汗颜地吐槽道。
李徵仪说江雪兔的战斗力比他强得多,那他有些过于抬举自己了。
“都好好先听人说话啊,何必一上来就动刀动枪。”
江雪兔在表情上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波动,却鼓起了脸颊,瞳孔中浮现出了一个三角状的警示标志。
“怎么说呢,看上去更像机器人了。”
除开她之外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听说有紧急情况我才赶来的,但眼下似乎都已经解决了啊。”只见胡马乐熟练地打了个响指,开始用自己的异能去清理地上的痕迹。
那道如墨的阴影立刻吞没了地表的血渍,将这些发生过战斗的证明统统传送到眼前的海底纵深。
守夜人的本职之一,就是不让这些足以引起规模恐慌的事物出现在普罗大众面前。
可他的工作还没完,普蕾雅发现胡马乐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针筒的提取器。他正小心翼翼地采掘渗入浮石裂缝的固化血块,那正是由狼人心口流出的脓血结成。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在假期途中返校也违反了校规,但我想校长应该是不会在意这点的。”
身为学生会长的江雪兔仿着胡马乐的姿势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响指,最后不得不故意提高语速来掩饰尴尬:
“那好,我们直接走吧,赶紧用你那方便得要死的异能。”
“真的要这样?”胡马乐的想法在心中只犹疑了片刻,随后他便看见了不停用手杖轻敲手心,做出威慑姿态的江雪兔。
“把血族带过去那边什么的...真出了事我可不管。”
他们脚下的影子正如鲜活的生命,不由分说地将其拖入各自的阴影之中。这便是胡马乐的异能,一种近乎万用的能力。而他本人将这份恩赐命名为一种难以言明的羞耻,故这里便不多赘述。
“慢着,我的意见呢?”普蕾雅试图挣脱那道影子,但自己已经潜得太深,不一会便咕噜噜地消失在光与影的边际处。
“呀,真是闹腾的一群人。”
在码头正上的高空,那道黑影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满意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情况。
即将成为新“花园”选址的这片码头附近,原本茨密希家族已经动用经济支援来摆平弥厦市的施工负责人。但只要他把今晚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潘,想必性格严谨到偏执的他会放弃这个码头吧。
“游乐园可是孩子们的梦想国度,不能轻易地拱手让给你呢,潘。”
阿瑟·冈格罗几乎没有胜负欲可言。对他来说,恰到好处的意外或者惊喜都很令人满意。作为偶然造访这座偏远小岛的血族,他受到潘·茨密希的热情招待,并暂时地成为他的客人在此落脚。
无论对于花园,或对于人类。他的态度随心所欲,只为了满足自己那琢磨不定的好奇心。
佩戴着蓝宝石胸针,他在月光下完美地变身为一头长着蝙蝠翅膀的马拉巴尔灵猫,其竖瞳却敏锐如鹰眼。
今晚,有个小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明明自己所在的高度配合夜幕,应该没有人能察觉到才是。
如果说她真的能看见,那为什么不告知附近的同伴呢?
带着这个疑问,阿瑟·冈格罗好奇地与那双月白色的眼睛对视。后者一言不发,任由脚下被月色拉长的阴影将其带到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