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缘门社区经常有回收公交卡和旧电器的游商。梅花因女儿苗苗逃离北京老家发展和儿子青松去南京发展而决定把姐弟俩用过的公交卡卖掉。每张公交卡押金20元，卡里的余额都被梅花刷光了。本来动物园那有专门接待退公交卡押金的柜台，考虑到动物园隔福缘门有一段距离，梅花决定以通常价格15元一张将公交卡卖给小贩。因那个回收旧电器的师傅骑着电动车，每每听到“回收公交卡，回收旧手机、旧电脑”的吆喝声，梅花大姐就会从屋里出来准备卖掉她手里的两张公交卡。但每当她走到过道北端的窗口往外瞅准备接腔时，回收公交卡的师傅已经不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因为骑在电动车上的他几乎只要半分钟就会消失在胡同的尽头。梅花一周休息一天，平时都晚上七点多才能到家，而回收公交卡的师傅只白天来吆喝几声，晚上都不出来。这样梅花准备了大半年都没有卖掉她的公交卡。那时朵朵正在圆明园做小时工，每天凌晨五点半开始在“十二生肖”周边扫150分钟的地，接着朵朵会拿出她的《中国历代书法论文学选》（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在“别有洞天”的竹林里念上几个小时，念到眼睛看不清了就回住处做饭。那时朵朵的邻居都只知道她在圆明园做保洁，并不知道她在里面背书。梅花得知朵朵中午在家，比她更有机会碰到那个回收公交卡的师傅，就把自己的两张公交卡给了朵朵，要朵朵看到那人就帮她把公交卡卖了。这在别人看起来是小事，但对朵朵来说压力很大。因为朵朵经常会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对外界发生的是不敏感。就对梅花说，我帮您把公交卡的号码抄下来，一个星期内没卖掉再把卡还给您。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朵朵都惦记着卖公交卡的事。每次听到吆喝声就去过道北端的窗口（福缘门Z排Z号的三层只有这个窗口能看到外面的小巷）看一看，看能不能把那个师傅叫住，但朵朵没成功过。回收师傅移动得太快了！这对于朵朵所住的楼层来说，只能出现“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局面。其实在这种人口聚居地，回收师傅应该从电动车上下来慢慢地推车走，这样既可以节省电费，还会增加交易机会。许多小东西堆在家里没用但也不是太碍事。如果方便，人们很愿意卖掉它。如果不方便，人们就会一直堆在家里。回收师傅只有从电动车上下来才方便给人提供方便。其实，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就不能图很快，必须放慢速度才能做好。快，不一定都是好事。
话说现在的出版，很多出版机构要求他们的审稿编辑一天看5万字，结果导致图书质量差。许多有过出版编辑经验的家长，自己没仔细看过的书根本就不敢让低年级的孩子看。怕孩子分辨率低，将用得不妥当的语句记起下来了。比如有本优秀作文里引用了一位教育界权威人士的演讲词“荀子说‘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我看禽兽不如。”初看，这句话写得很活泼，很精彩。但仔细琢磨，这位权威人士的话曲解了原文的意思，特别是其中的“禽犊”。
“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这句话的大意是：君子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改变气质；而小人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有学问的人。进一步说，就是有点人学习儒家思想的目的是为了“养浩然之气”，有的人学习儒家思想的目的是只背诵其中要点而不身体力行，其目的是为了高考考高分以后好做官。以“养浩然之气”为目标学习孔孟之道者，被荀子称为君子；以让豪门认为自己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把自己纳入门下为目的学习儒家思想者，被荀子称为“小人”。这里的“禽犊”，指的是小禽兽。古代见面须拿些家禽家畜的肉做见面礼，如拜师须拿腊肉做见面礼。比喻小人为学不为修身，而只是为了让权贵认为自己有本事，即作为获取谋士身份的见面礼。以上引文将“禽犊”理解为“禽兽不如”的“禽兽”曲解了原文意思。此外，结合引文“小人之学，以为禽兽；我看禽兽不如”来分析，引文的作者对“以为”的理解不到位，现代汉语中的“以为”与“认为”是同义词，古代汉语的“以为”是“以之为”的意思，省略了介词宾语“之”，这里的“之”指代“小人为学”在知识方面获得的成效（比如小学生学了“10以内的加法”后，他能计算“1+3=4”之类），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把它作为”。总之，仔细琢磨的话，上述引文对“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一句的理解是很粗糙的。中学生看了‘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我看禽兽不如”这句演讲词后，觉得很有趣，可能会很快记住了。因此像这类错误会害了孩子。编辑审稿如果仔细一点，不是搞一目十行，这样的演讲词就不会在孩子中流传。演讲词的作者作为资深教育人士，荀子的《劝学》肯定是学过的，对“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这句话肯定是熟悉的，如果他上大学那会读慢一点，将字词的理解落实到位，也不至于如此弄巧不成反成拙。或许这位资深人士也是一个不认真学习的人。朵朵就认为她的先秦两汉文学老师李生龙教授讲解《离骚》很绝，一篇《离骚》讲授了差不多一个学期，那是真正的落实到了字词。朵朵如今回忆起来，李老师的讲解仍如坐春风。
再来补充一些关于“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的相关知识。古人特别是儒家一排对“养浩然之气”很重视，比如陆九渊就有“先立乎其大，则其小者不能夺也”。张载就有“为学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孟子申明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当他的学生问他“何谓浩然之气？”孟子回答：“难言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古人认为，人一旦修得了“浩然之气”，就是堂堂汉子，即做到了“美身”。换句话说，就是去掉了猥琐之气。用现在流行的话，就是“往那一站，能给人阳光灿烂的感觉”。自然，大家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给人这样的感觉。但古代儒家思想主张，只要注重修身养性（君子为学），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这也就是孟子所说的“人皆可以为尧舜”。
话说现在的教育还真的是有点像荀子笔下的“小人之学”，因为这种教育的目的就是获取文凭，而这文凭，也就是找工作时的见面礼。文凭越高，相当于应聘时准备的见面礼越丰富，面试官也越看重。这在逻辑上确实讲得通。但现代职场人士仅仅文凭高还是行不通的，如果一个人心里阴暗，猥猥琐琐，同事就不会喜欢，想抱团取暖也不会有人响应。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这样的人就可能郁闷而死。现代教育除了讲文凭外，还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就是现代教育集“君子之学”和“小人之学”于一体，从培养一批又一批能自食其力的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