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菀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六月初的A市已经踏入了高温,病房没有开太低的温度,孟菀出了汗,黏糊糊的有些难受。病床前的小桌子上放着保温壶,鱼汤的香味一丝丝往外冒,走廊里传来孟母打电话的声音,女人温声细语,时不时的娇笑一声。
孟菀起身,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廊里的孟母听到响动,忙急急跑进病房:“菀儿你醒了。好些了嘛?我叫医生再来给你看看。”
“不用,”孟菀有些窘迫,“我只是想起来洗漱一下。”想了想,又颇有些撒娇的对孟母说到:“我有点饿了。”
孟家就这么一个独女,向来娇纵许多,养的当年的孟菀任性又执拗,极少在父母面前有这种小女儿家形态,若不是孟父孟母出了意外,或许孟菀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个性子。孟母有些愣神,心道莫不是这一摔摔坏了脑子。孟菀一眼便看出了孟母心中所想,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上辈子的自己是多么的嚣张跋扈,才会连自己的父母都得小心翼翼迎合自己。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还有机会去补偿。
孟菀言笑晏晏的拉着孟母的胳膊撒娇:“妈妈,保温盒里是你带来的鱼汤吗?我都闻到香味啦。”孟母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打开保温盒,一边倒汤一边招呼孟菀:“你快去洗漱,出来就可以喝了,我再帮你热一热。”末了又补充一句:“你爸爸等下就到了,你好好给爸爸认个错,可别再惹他生气了。”
孟菀住的是高级病房,独间里除了洗手间还带了小厨房,若没有偶尔飘到鼻子下的消毒水味,更像是一间高级公寓。孟菀脱去病服,小心翼翼的掩好伤口,舒舒服服的冲了个澡。今天虞衡会来,她不想臭烘烘的见他。
孟父来的时候带了虞衡一起,虞衡要停车,孟父便先上了楼,推开门便看到孟菀正在撒娇要孟母喂她喝汤。孟父一个没忍住,板着脸说道:“你不是摔了脑子吗?怎么手连着一起摔断了?”孟菀没有生气,冲着孟父咧着嘴笑,孟父努力维持自己严父的形象,却依旧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突然有些明白夫人在电话里说的,女儿有些不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女儿性子变了,开始亲近他们夫妻俩了。
孟菀没有说太多话,尽管她疯了一样的想念父母,前世今生加起来,她有10年没有见过父母是什么样子了。而如今他们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孟菀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不想因为自己转变太快给父母增加疑惑,只好将感情都默默藏在心中,温水煮青蛙这个道理,她懂,慢慢去改变,父母才不会起疑。毕竟这辈子还有那么长,有她在,谁也别想再伤害她在意的人。
“孟叔叔,”虞衡站在门外敲门。孟菀有些颤抖,门外那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少年独特的嗓音。孟菀突然有些怕了,大抵是近乡情怯。
少年推门进来,孟菀清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比起后世虞衡冷峻又生人勿近的脸,孟菀印象最深的还是20岁的虞衡,阳光开朗,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稚嫩和些许婴儿肥,身上洋溢着满满的青春。孟菀不知道虞衡后来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他偶尔被拍到的照片中看,他并不快乐。
孟菀轻轻被母亲推了一下,回过神来。孟父低声给少年交代了几句,便招呼孟母出发去临市。孟菀有些敏感,上辈子家里就是这段时间出的事,孟父被从小一起长大却染上赌瘾的发小骗去了全部的身家,一批货物还被压在江城仓库,孟父孟母当夜匆匆开车赶往江城,求当时在江城做官的伯父周旋,结果高速上出了车祸,当场没了命。想到这里,孟菀脸色有些发白,得知只是去临市参加一个会议,才放下心来。
虞衡望着病床前的少女,少女头上裹着一层纱布,乌黑密长的秀发垂落胸前,发梢还微微有些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有星辰大海,一眼能让人沦陷了去,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还未长开便已然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虞衡没忍住上前一步,摸摸少女的秀发,笑着说到:“菀妹妹,我是虞衡哥哥。”
她当然知道虞衡,除去前世难以启齿的感情来说,虞衡和孟家也纠缠颇深。虞父曾是跟着爸爸一起打拼的兄弟,虞母带着虞衡居住老城,年幼时的他们未见过对方,却从偶尔也听家里人提及过。后来虞父生了场大病,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虞母吃不得苦,卷了家中值钱的东西跟着别人跑了,只剩虞衡自己,那年他才多大来着,好像是13岁。父亲要将他接到家中抚养,年幼的自己听了别人逗她的话语,有个孩子要来跟她抢爸爸妈妈,便死活不同意,爸爸将虞衡接到家中一次,自己提前知道了消息,气的偷偷跑出家门,大晚上在路边哭,不愿回家,那年她9岁。从那以后父亲便再也不敢提接虞衡回家这件事,也没同孟菀讲把虞衡安置在了哪里。所以孟菀15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被自己父亲抚养的孩子。
孟菀有点想打死9岁的自己。若是从一开始她没那么讨厌他,15岁的虞衡会少吃很多苦,或许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孟菀有些想哭,却还扬着笑脸回道:“虞衡哥哥,我是孟菀。”
虞衡脸色有一瞬间的滞愣。
孟菀没有注意。
晚饭过后虞衡回去,孟菀心里有些甜蜜,少年很照顾他,做了晚饭削了水果,还给她洗了脚。思及此孟菀脸色通红,尽管上辈子活到25岁,孟菀也没有让任何男人触碰过她的肌肤,哪怕是晏殊,也只是在婚礼当天才亲了下她的额头。孟菀想起上辈子的这天,初次与虞衡见面,自己臭着一张脸,借着晚饭不合胃口,使唤虞衡跑到市北一家偏僻到不行的小饭馆里买了碗面,当然,回来时面已经坨了,孟菀没能吃上晚饭,虞衡也没有。
孟菀有些恼怒当初自己的任性,又觉得今天和虞衡有些太过亲密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仿佛被暴露在大众面前一般,孟菀羞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很快孟菀从床上坐直了身子,脑海里轰鸣,不对,为什么自己今天这么听话,不单单是因为前世的情感,还有虞衡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菀妹妹,我是虞衡哥哥。”
虞衡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叫自己一句菀妹妹,而上辈子的虞衡,在初见自己时,尽管脸上带笑也依然看得出疏离。
他单单说了两个字。
“虞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