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9月的弗莱斯，终于来到了夏季的尾声，但每天的气温也在25度上下。太阳变得更加凶狠，阳光刺得人们脖颈作痛。
“全体停下！到此为止！”
坎贝喊停，奴隶们马上停下，剑尖指地，剑柄握在手里，和他们的表情一样，没有丝毫松懈。毕竟他们是留到最后的15人，已经适应了坎贝的教学。
唯一让大家疑惑的是时间。看太阳，现在可能三点左右吧，比平时要早至少两个点。
就在大家揣测坎贝的用意时，他背着手走过来了。
“离开赛还有半个月，你们掌握了必要的技巧，剩下的，就是战斗的勇气。现在，我要做一个测试，有没有谁认为自己很行的？站出来！”
所谓的测试，估计就是和坎贝对练吧。万一打得性起，出了人命怎么办？所以奴隶们都一动不动。
除了那个人。
“我来。”
凯恩两步站出队伍，立在坎贝面前。坎贝不禁喜形于色，但马上把乐得翘起的嘴角压下去。他告诉自己，凯恩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合情合理，不值得惊讶。
“很好，凯恩。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接下来，你将要和剩下的所有人，进行车轮战，直到你倒地。”
说着，他走到凯恩面前，眯起眼睛。
“你觉得，你能撑到第几个人？”
凯恩没有理会坎贝的挑衅，反问道：“如果我打倒了所有人，能得到什么？”
坎贝呵呵一笑，慢悠悠地来回踱步。
“那样的话，我就把我真正的本事教给你。”
“一言为定。”
*****
车轮战开始了。14个奴隶站成圈，把凯恩围在中间。旁边的警察们也都凑上来看热闹，他们都知道凯恩练得比别人勤快，但这勤快劲能不能对抗人数的差距呢？
值得一看。
凯恩手提木剑，深呼吸，目视前方。他等这一刻等了一个多月，那个教练果然深藏不露，不把真本事学过来，夺冠就是痴人说梦。
他绷紧肌肉，木剑举至眼前，快速将周围的奴隶定位成敌人。他的斗志和怒气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就连奴隶们都能感受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谁先上。
坎贝随手指了一个奴隶：“从你开始，顺时针往下轮。前一个败了，下一个跟上。不管什么打法，倒地就算输！要是打倒了凯恩，我就跟哈斯塔说，让你们全都休息一个月！”
重赏之下有勇夫。一个月啊，都快把剩下的工程靠过去了。奴隶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他们怎么说也是扛过了一个多月的苦练，练习量不比凯恩逊色多少。而且14个打一个，累都能把那小子累趴下。
被坎贝点名的奴隶亟不可待地冲上前来，一脚前一脚后，站稳步伐。凯恩也把剑迎上去，两人对峙了几秒。
忽然，那奴隶两手往左边虚晃一下，紧接着改变路线，举起木剑，朝凯恩的左肩砍去。
可惜他的假动作实在太假，手在中途变向，又导致握剑有些许不稳，这个破绽凯恩看得一清二楚。
他迎着对手的剑，将自己的剑从右下斜上挥出，两边一碰。
梆——
那奴隶的剑被打飞了，上身失去平衡，门户大开。凯恩反手用剑柄在那奴隶的胸口上狠狠一砸，就把他打倒在地，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一连串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坎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下一个，快上！”
第二个奴隶吸取了前一个人的教训。他还没走出人群，就挺剑助跑，刺向凯恩的右肋。
凯恩等那剑尖即将命中自己时，才侧身闪躲。木剑刺了个空，而它的主人还没有刹住车。
啪——
侧身的凯恩手起剑落，砍在那奴隶后脑上。这一击力量略大，把对手打得趴下不说，连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没等这个奴隶躺平，第三个挑战者就杀了过来。他从背后偷袭，趁凯恩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一记肩顶撞在凯恩后背上，把他撞了个趔趄。
对这种不合规则的恶意偷袭，坎贝视而不见。角斗场里，哪有光明正大四个字？如果凯恩因为这点事就败下阵来，那也只是说明自己看走眼了而已。
被撞歪的凯恩顺势向前扑倒，在地上一骨碌就站起来了。那奴隶本想跟上去补刀，但现在双方拉开了距离，偷袭没了效果，他迈出的脚步变得犹豫，手中的剑也不知道该不该挥下。
等凯恩反过来冲到他面前时，他才惊慌失措地想要反击。但肚子被木剑切过，又挨了一脚，他就这样躺倒了。
三战下去，剩下的人又不敢动了。正面不行，背面不行，难不成这小子毫无破绽？
外面的警察拍手叫好，坎贝也终于乐出了声。他咳了两下，恢复了平时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难道等着我动手不成？”
坎贝发话，奴隶们不敢不从。第四个人出列，继续战斗。他坚持了10秒钟，被凯恩在胸口连砍四下，硬生生砍倒。
第五个人紧随其后，斗不上五个回合，被凯恩捅住肚子，直接顶翻。
就这样奴隶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又一个接一个地落败。剩下的对手越来越少，凯恩的疲劳也在不断堆积，他解决对手用的时间越来越长。
当他气喘吁吁的时候，身边还剩下六个人。
他的胳膊很难再绷紧了，但还牢记着坎贝的教诲，握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下一个敌人来了，凯恩勉强挡下对手的攻击。他身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上前，趁凯恩没有还手之力时，两把剑同时刺中他的两肋。
这两下几乎要撕开皮肤，捅进内脏，剧痛让凯恩咬紧了牙关。
但这点痛，算什么？
和过去被人抛弃，被人鄙视，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
“别，小看我！”
怒吼与力量，一同从凯恩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胳膊猛地发力，一记横扫，三个奴隶急忙后退。
凯恩飞快地扑过去，抡起木剑。三人想要招架，却发现他们跟不上凯恩的速度。
一剑一个，全都砍在太阳穴上，凯恩干脆利索地放倒了他们。
再后来，连他自己也忘了规则，杀向最后三个发呆的奴隶，一鼓作气，把这三个毫无防备的对手全部打倒。
“漂亮！”
看到凯恩击倒最后一个对手，观战的坎贝不禁抚掌称赞。警察们也跟着叫好，不过他们马上就接到坎贝的命令，要把这些在地上打滚的奴隶带回工地去。
“你还真做到了，有点意外。”
等奴隶们都走了，坎贝扔给凯恩一条毛巾。这是实话，他原本就打定主意要收凯恩当弟子，无论车轮战的结果是什么。
满头大汗的凯恩直起身子，抓着毛巾在脸上，头上胡乱抹了抹，调整好呼吸，以证明自己仍有余力。
“那是不是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了？”
“我说话算话，来道场吧。”
*****
第一次进坎贝的宅院，凯恩就注意到了，那个二层小别墅，和一栋占地面积比别墅还大的房子相连。他以为那是仓库，今天才知道，是道场。
话说，道场是什么？
在院墙的影子里坐了一会儿，凯恩使劲拍拍脸，朝道场走去。
这个房子的门居然是木制的，而且还是横拉门。凯恩觉得很新鲜，而当他拉开拉门时，更确信这个地方与众不同。
宽敞又空旷的屋子，木制的地板，以及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在地板上反射后，让道场显得更加明亮。
明明只隔着一扇门，道场里却是出奇安静，一尘不染，仿佛世外桃源。
凯恩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他抬起脚，又放下了。把满是灰尘泥土的布鞋脱下，又用鞋架旁边的毛巾，反反复复把两脚擦得差不多，才走进道场。
没人要求他这么做，但空气中萦绕着一种氛围，告诉他必须心怀敬意。
远处，正对着拉门的墙壁，有两扇小门。中间是一张深褐色木桌，上面横放着什么东西，墙上还挂着一张画和一幅字。凯恩朝那里走去。
画上画的，应该是动物，凯恩没见过。这家伙四条腿，又粗又胖，面目狰狞。脸像狮子，却又不像。
那幅字凯恩就更陌生了。他会安格语，也学了些维亚语，但这上面方方正正的字，与二者的字母有根本不同。而且这么粗，不是钢笔油笔写的，难道是刷子刷的？
看不懂的字画，吸引不了凯恩的注意，他的目光很快盯住了木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柄细长的武器，一米多长，装在银白色的鞘里，放在精致的木架上。鞘上刻着浮雕，似乎也是动物。身体很长，长着爪子，像蛇，但不是蛇。
这是剑吗？不像，因为它有些弧度。是刀？如果是，凯恩还从没见过这样细长的刀。银白的刀鞘隐约浮出血红色的光，若隐若现。
看到那红色，凯恩心跳加速，直勾勾地盯着。忽然升起的占有欲，让他伸出了手。
“那个对你来说还早呢，小子。”
凯恩的手被坎贝的声音弹了回去，无所适从地抓了两下。他看到坎贝从桌子左边的小门走出来，还笑呵呵地望着自己。
“也不用那么拘束嘛。”
“那是刀吗？”
“是啊，给你看看也无妨。”
坎贝把刀取下，握住刀鞘和刀柄，缓缓拉开。
伴随金属摩擦的声音，藏在鞘中的利刃微微露出了真身。即使只有一掌宽，也明晃晃发出寒光，冷气逼人。
那是金属特有的银色，而且比凯恩见过的任何刀具，都要明亮。只看一眼，便赏心悦目。
这，就是上乘兵刃的色彩，能从灵魂深处取悦男人的色彩。凯恩也是头皮缩紧，两眼放光。
“喜欢吗？”坎贝注意到了凯恩的表情。
“还有这样的刀？”
“这是我的故乡，南联盟大河地区的名产，叫打刀。”
“我以为刀都是又宽又直的。”
“那是普通的砍刀，但这个可不同。别看刀身细，要是掌握了技巧，极具杀伤力。”
“你会给我吗？”
“哈哈哈，真是个贪心的徒弟啊。”
坎贝大笑起来，咔嚓一声，将那银色收进刀鞘，放到木架上。
“这把刀，可是跟随我多年的宝贝。想要的话，就展现你的才华给我看看。”
“没问题，现在就开始吧！”凯恩一边说，一边跳着小碎步，急不可耐。
“别急嘛，凡事要循序渐进。”坎贝慢慢地说着，“你求学的热情，我很清楚。那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吗？”
这话多少浇灭了凯恩的热情：“多余的话还是别问了吧？”
“说的也是。”
坎贝打开了另一扇小门，这后面是他的收藏室，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刃。他在里面挑选一番，再走出来时，手里拿着和木桌那把刀一样的武器。不过短了一些，刀鞘也没有任何装饰。
他左手盖右手，右手抓着刀柄，向下一按。刀鞘顶住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虽然我有很多东西想教你，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过入门这关。”
“你要我怎么做？”
“凯恩，你为什么要参加角斗赛？”
凯恩脱口而出：“为了自由。”
“你知道死斗的规则吧？”
“知道，人死了才算分出胜负。”
“那为了赢到最后，你有把对手一个个杀死的觉悟吗？”
“有！”
唰——
这个字刚出口，凯恩连嘴型都没恢复，就跟中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或者说，不敢动了。
刚才还被坎贝支着地的刀，不知何时，更不知是怎样出了鞘。冰冷的刀刃架在凯恩脖子上，正好贴着皮肤。再深分毫，必定见血。
“你有在战斗中，被人杀死的觉悟吗？”
这回，凯恩没了痛快劲。毕竟现在，他哪怕打个喷嚏，都会被割喉。如果是在赛场，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虽然他过去无数次死里逃生，但从没有和死亡离得这么近。刀刃降低了他的体温，从他的额头逼出几滴冷汗。
坎贝笑了笑，把刀放下。
“这就是你需要克服的东西。你的经历可能很坎坷，但离真正的生死还差得远。”
言罢，他拍拍手，朝拉门那里大喊。
“带进来！！”
门被拉开，走进来三个警察，每人扛着个等身大的麻布袋，一进屋就用力摔在地板上。
凯恩走过去，看着警察们解开袋口的绳子，他的嘴随着袋子的打开而跟着张开。当里面的东西完全露出来时，他瞪圆了眼睛。
那是三个双手被反绑，穿着麻布衣，罩着麻布头套的人。
一个身体健壮，是个男人。一个胸部隆起，胳膊有不少伤痕，是个女人。最右边那个，身材比前两个瘦小一倍，明显是个孩子。
这景象让凯恩呆了半天，才注意到更重要的地方。
所有人的胸口没有起伏，也就是没有呼吸。
“这是，尸体？”
“没错，”坎贝也走过来，说道，“这些是我从拉尔维加要来的尸体。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
见凯恩没明白，坎贝干脆抓起他的手，把刀塞在手里，还细心地帮凯恩握紧。
“现在，拿刀去刺这些尸体，把他们假想成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