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队，回来啦……”
站岗的士兵看到凯恩回来，便和他打招呼，话刚出口就止住声。
因为凯恩那表情，实在不像是痛快运动之后舒服的样子，更像是憋着火。
士兵让过凯恩，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走进院子，找了个僻静地方，站着。
就只是那样站着。
剑术不精。这四个字刻在了凯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拔出刀，注视着银白的刀身。泣血一如既往，隐约闪烁着血红之光，和四年前刚拿到手里时一样。
但人的想法，似乎不同了。
回想当年，凯恩为了摆脱奴隶的身份，重获自由，一心投到坎贝门下学习。他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苦练，被迫杀了人，顶住来自战神的压力，在地狱般的角斗场战斗到底。最后还和坎贝搏命，才离开了拉尔维加。
剑术不过是把钥匙，打开困住自己的囚笼的钥匙而已。若不是到了第二分队，出于保护塔琳妮的需要，恐怕今后都不会有用武之地了吧。
不，也不能这么说。
凯恩迈出半步，双手握刀，缓缓举起，又一气落下。
空挥，这是师从坎贝时，每天都要做的练习。一千次，动作不标准的不算，力道不够的不算。坎贝有时看着他练，有时和他一起练。
感受着刀的重量，还有肩膀的酸痛，那段忘我学习的时光，又浮现出来。
奴隶的生活，在凯恩目前的人生里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更多记住的，是学习剑术的日子，以及用这身本事，保护塔琳妮的日子。
没错，自从他决心投身坎贝门下那一刻起，剑术已经是他的一部分。
然后今天，这部分被人轻易打破、否定了。
“上杉……泉冈！”
业火直冲凯恩的脑海，空挥变成了一套刀花，泣血的光芒瞬间增大，顺着凯恩舞刀的轨迹，甩出血红的EXP波动，把他前面的墙炸掉了一块。
有几个路过的士兵见了，不知道凯恩遇到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又没人敢问。
凯恩也是回过神，看到士兵们既担心又不解的目光，他心里的乱麻更乱了。
“可恶！”
这股气，要怎么才能发泄出去？
*****
迪米特的运气真的不行。
经过整个白天的侦察，他终于把四个选项中的三个错误选项排除了。当他的车在夜里开到某个农机制造厂附近时，还在车里苦笑了好一会儿。
“这样也好，就算碎片不在也能接受，起码说明我的运气不是那么背。”
自嘲了一会儿，迪米特慢悠悠地开着车，朝眼前的最后目标前进。
这地方离马路比较远，又没有路灯，只有厂院里有光。想要不被发现，起码得关掉车灯，而靠近之后，就不能开车了。
但那不是迪米特的作风。
他就是要让院里的人知道，有人来了，这样能快点问话，比较省事。在前面三个地方，他也是这么干的，守卫当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大白天的不方便动手，他只能在外围兜圈，尽可能去确定里面的EXP反应，这就消耗了大量的时间。
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又是月黑风高夜，迪米特觉得没必要再小心谨慎。
“速战速决吧。”他自言自语地踩下油门。
车前大灯射出刺眼的光，两个看门的士兵老远就发现了，还注意到车是朝他们来的。
这个地方除了库洛姆的人和处决者的人，其他人一律禁止入内。而士兵们也没接到通知这个时间会有人来。
所以，来的是敌人。
两个士兵把衣服里的手枪保险拉开，靠上去。隔着门，他们盯着轿车，看着它停在门前，下来一个人。
居然还戴着墨镜？
“让我看看……”
迪米特面对大门站定，闭上眼睛，聚精会神。预兆者敏锐地捕捉着每一种EXP的反应，他要仔细地分门别类，挨个品鉴。
厂院虽大，但用于实验的EXP强度都不低。碎片如果在这里做研究材料，那应该也会有比较明显的反应。
他保持均匀的呼吸，好让自己更容易集中精神。
“喂，你干什么的？”
门后，两个士兵看着一动不动的迪米特，都觉得奇怪。一个士兵朝他喊话，他也充耳不闻。
“嗯？”
有一种新的感觉闯入脑海，很新，迪米特的表情稍微变化了些。这个EXP反应极其微弱，还和其他反应掺杂在一起，忽隐忽现。
迪米特只有一瞬间捕捉到它，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半分钟，他略微抬起头，玩味地一笑。
“脱光的妞……还别说，这个比喻真挺恰当。”
“缓过来了？还以为你要死呢。你什么人？上这干什么？”
见迪米特总算说话了，士兵又问了一遍。
“请问这里是克纳农机制造厂吗？”迪米特摘下了墨镜。
“是，怎么了？”答话的士兵侧过身，一只手悄悄按住了手枪。
“能让我进去吗？我是来拿伊斯缇斯碎片的。”迪米特又摘下了假发，露出一脑袋乱蓬蓬的绿毛。
又是墨镜又是假发，话还说得这么直接，弄得两个士兵不知该怎么答对。想了一下，还是老规矩，装傻充愣。
“说什么呢？伊什么斯的碎片？我们这只有玻璃碎片，你要不？”
“我说的是伊斯缇斯的碎片。”
“什么玩意，没听过，”另一个士兵说道，“有事说事，没事快走，不走我们可报警了。”
“这样啊。”
迪米特冷笑一声，最后拿出眼罩，重新戴好。手中的强光，照亮了那张极具符号化的脸。
现在，两个士兵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等等，你，难道是……”
“你们俩给我到那个世界后悔去吧。”
轰隆——
*****
“是迪米特！迪米特——！”
这喊声，透过对讲机，马上传遍整个厂区，成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踏踏踏踏——
士兵们抄着枪，从四面八方涌到门前。大门拍在地上，下面还压着两个士兵，满脸的血，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而踩着大门进来的，便是迪米特。他朝着感知到，疑似碎片的反应，一直线走去，完全不顾面前的士兵们。
“开火！”
枪林弹雨铺面而来。迪米特早就准备好了光盾，一边走一边升起。子弹打中护盾，兹兹啦啦响个不停，一个劲闪，结构变得不稳起来。
想必是和黑部队一样的子弹吧，现在这玩意挺泛滥啊。
但也仅此而已。
“真受不了你们这帮小儿科。”
自言自语的迪米特用更多EXP补强光盾，在与卡鲁战斗后，他对这种子弹的破坏力已经心中有数。光盾被打得哆哆嗦嗦，但始终没有消失。
稳住防御，迪米特腾出手来，扔起三枚发光的太阳结晶。它们高悬在半空，互相以光线连结，形成了等边三角形。
第二分队的士兵们毕竟身经百战，只看这个动作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散开！”
几乎是喊声同步，从那三角形里不断射出光束。很细，却如雨点般洒向地面。士兵们已经散开，纷纷逃走去找掩体。
他们根本没法还手，光之雨几乎把厂区的空地扫了一遍，而且他们和迪米特不一样，没有“伞”能抵挡这攻击。院子里乌烟瘴气，爆炸连连。
“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的塔琳妮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安地望着窗户。她想往外面看，却又不敢站在窗边，只能看着凯恩。
从第一个报告开始，凯恩手里的对讲机就没放下，他不停地说着话。
“能确定吗？绿发，右眼眼罩？”
“错不了，副队！是迪米特！”
一个让凯恩沉默的名字，继而呼吸加速，全身颤抖。
他半天没有回话，紧握着对讲机的手有些发汗，表情越来越紧张，却又越来越兴奋。
显而易见，靠手下的士兵，阻止迪米特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也一起上，恐怕还是不行。
但凯恩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非常大胆，正一点点占据他的思维。
他闭了会儿眼睛，然后做出了不合理的决定。
“所有人带上伤员，疏散研究员，远离迪米特！我来对付他！”
“单挑？副队别开玩笑啊！”
“放心，我不会有事！马上执行命令！”
“呃，是！”
放下对讲机，凯恩舒了口气。
单挑迪米特，他心中某些部分还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么胜算渺茫的事。
他当然听说不少迪米特的事迹，这个被诅咒的超能人早已树敌无数。多少人处心积虑，不惜代价，精心策划一场战斗，只为了干掉迪米特，却总是以失败收场。
而自己却是临时起意，这种行为，除了疯狂，也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但，胜算再小，也不是零。
凯恩按了按胸膛，又望了一眼塔琳妮。塔琳妮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用那个，是吗？”
“嗯，麻烦你了。”
“可是还没有完整测试过，我担心会出事。”
“没什么可担心的。”
随口打消塔琳妮的顾虑，凯恩提起泣血。
“我相信你，陪我大干一场吧。”
*****
士兵们落荒而逃了。
迪米特有些奇怪，对方除了一开始那波齐射外，再就没什么像样的反击，感觉没全力以赴。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对手全力不全力都差不多，而且自己也得赶紧确认那个反应才行。
他张开手，太阳结晶轻轻落入掌心。他把它们攥在手里，没有收起来，然后转向制造厂的车间。
那里被改造成了研究区，很多EXP反应，还有那个奇特的反应，都来自那里。迪米特加快脚步。
直到凯恩拦住他。
“站住！”
迪米特眯了眯眼，瞧着凯恩身上的打扮，和那些士兵一样，像个工人，只是手里提着把刀，好像是打刀。
他歪着头，耸肩冷笑。
“我还以为人都跑光了，又有出来送死的？”
“少说大话，”凯恩举起泣血，一指迪米特，“我是这里的指挥官，凯恩·伊雷达。想进去，先过了我再说！”
“底气挺足，可惜你的部下都吓跑了，你已经是个光杆司令。”
“是我让他们跑的。”
迪米特的脸色略微一沉，这场景好像不久前遇到过。
“你想跟我单挑？”
凯恩置泣血于腰间，拉开弓步。
“没错。”
“拎了把EXP武器，就敢跟我叫板？前几天也有个耍刀的挑战我，你知道他住了几天院吗？”
“废话可真多，打还是不打？不打就赶紧滚吧！”
“呵，蠢货。”
瞬间，迪米特脚下弥漫冷气，沿地面扩散出一大片冰面，直奔凯恩而去。凯恩没防备，冰面蔓延到脚下，爬上了他的脚和腿，把他冻住了。
迪米特又是一抬手，三枚太阳结晶脱手而出，围着凯恩，在半空漂浮。亮闪闪的，随时准备给凯恩一发痛击。
这么简单就得手了，迪米特很不屑地歪着头。
“装逼装得那么圆，结果就这两下子？”
“呵，呵呵，哈哈哈哈！”
凯恩忽然放声大笑，泣血随着笑声，绽放出明亮的血红光。EXP反应不断增大，让迪米特心里也是一惊。
看来，那似乎不是一般的EXP武器，应该和利奥的苍林同类型的东西。
凯恩攥紧拳头，兴奋得不能自已。
“迪米特，以前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果然厉害。我得谢谢你。”
迪米特皱皱眉：“谢我？”
“白天的时候，我有点郁闷。我和人比试，结果完败，从头到尾没碰到他不说，还让他羞辱了一顿，我甚至有点怀疑，过去的努力都是白费劲。但看到你，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凯恩举起泣血，那血红光已经越发浓烈，如同是真正的新鲜血液。他望着泣血，贪婪地，饥渴地望着。
仿佛是望着四年前，鲜血飞溅的拉尔维加角斗场。
“那家伙说的没错，我这四年就没碰着过像样的对手。果然还是要经历那种真正搏命的战斗，把自己推进炼狱，才能进步啊。”
“中二病犯了吧？就算要提升自己，也得选个能打赢的对手是不是？我这个强敌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说的对，但是……”
凯恩的目光忽然落下，落在迪米特身上。泣血也跟着落下，直砸冰面。
哗啦啦几声，冰面支离破碎，泣血的血光以凯恩为中心迅速炸开，把冰面消融殆尽。凯恩又拔刀一甩，血光随着他的手洒向半空。太阳结晶被血光浸染后，立刻黯淡下去，摇晃着坠落。
他收刀入鞘，放低身体。心中的亢奋不断升温，双手积蓄着爆发的力量，脸上满是期待与狂喜。泣血更是像烈焰一样熊熊燃烧，又爬上凯恩的左臂。
“强敌，正合我意！”
这气势，还有这招式，迪米特没有了最初的蔑视，已经在正视凯恩了。
扔出去的太阳结晶，其实是迪米特用EXP，像无线电一样遥控的。但那泣血的血光所发出的能量，硬是把太阳结晶包裹，不仅切断了这个连接，还消灭了太阳结晶的能量。
真是太诡异，也太有趣了。说不定，这个人的本事和利奥相当。
想到这，迪米特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碎片不碎片的，回头再说。
现在，先享受这场战斗。他一手亮起强光，一手朝凯恩挑衅着。
“有点意思，放马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