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门农用机械制造厂，坐落在西部工业区，一个有些孤零零的地方。当然，这只是表面。
库洛姆的命根子，伊斯缇斯的碎片就安放在这里，被一帮研究员众星捧月。守卫此地的部队，是最近刚到科甘尼市的雷霆军独立行动第二分队，他们派来了22个人，伪装成保安或者司机，监视着制造厂内外的动静。
多数士兵的三餐都在食堂解决，负责在厂院大门和院内站岗的士兵，则喜欢叫人送餐过来。他们不想在岗位和食堂之间跑来跑去，毕竟在变成EXP研究所之前，这里可是货真价实的制造厂，占地面积相当于两所中学。
士兵里有个刚来不到一年的新兵，皮特，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他没什么战斗经验，也就不负责保卫任务。相对的，大家给他准备了很多跑腿的活。每到开饭的时候，皮特就要在厂院里跑来跑去。
今天也是一样。
“副队长不在啊。”
第一个吃完饭的皮特，抻着脖子东张西望，发现他们的副队长，凯恩·伊雷达不在食堂。
“塔琳妮也不在，他俩估计在一起，”旁边一个士兵说道，“去房间看看吧。”
“说不定正在屋里腻歪呢，哈哈。”另一个士兵开玩笑地说。
“呃，我知道了！”
皮特连忙装了两人份的午餐，塞进塑料袋，捧着跑向制造厂的办公楼。
当初研究所进驻制造厂时，办公楼就跟这厂子一起废弃了。世界政府和库洛姆达成“合作”以后，这办公楼被改造成部队宿舍。
凯恩和塔琳妮的房间，是曾经的厂长办公室，或者说是厂长的私人房间。里面各类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还附带一间隔开的寝室，这个留给塔琳妮使用。外面的办公间，归凯恩所有。
当然，这个安排是塔琳妮的主意。
皮特大跨步跑上楼，好像送的不是午餐，而是前线士兵们急需的弹药。副队长平时吃饭从来没迟到过，今天这么久都没露面，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冲到门口的皮特一个急刹车，深呼吸，腾出手来，正要敲门。忽然里面传出了塔琳妮的声音。
“啊！疼疼疼……”
“还好吧？”凯恩问道。
“还行，能挺住。”
塔琳妮一边答应着，一边倒吸冷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弄得很疼。
“挺不住就多休息一会儿，毕竟是第一次。我去食堂打包些东西来。”
“嗯，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疼。”
“要不，还是算了吧。”
“别啊，好不容易弄到这一步。没事，再有几次习惯了，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你一句我一句，皮特不敢敲门了。小伙子觉得自己猜到了里面的场景，该敲门的手捂着脸，不知道走还是不走。
偏偏这个时候，准备去食堂的凯恩把门一开，两人正好对视上。
“皮特？怎么了？”
“哇！”
皮特吓了一跳，连忙把塑料袋放在地上，红着脸，使劲鞠躬。
“对，对不起，副队长！我刚到，什么都没听见！您慢用！”
说完，他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了。莫名其妙的凯恩把塑料袋拎起来，看了两眼。
这不就是午餐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外面是谁啊？”塔琳妮站在镜子前，梳理着散开的水蓝色头发。
“是皮特那小子，来送饭的，但怎么慌慌张张的？”
凯恩把塑料袋放到桌上打开，的确是午餐，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奇怪。
“大概看到你会紧张吧，”塔琳妮把头发扎成羊角辫，扭过头笑着对凯恩说，“谁叫你总是绷着脸。”
“我又不是魔鬼。话说你头不疼了？”
“好多了，应该是EXP收回后的冲击造成的，只要AE系统适应了这个变化，就会轻松不少。”
“那就好，开饭。”
*****
来科甘尼市已经第三天了，暂时风平浪静。等到大选结束，凯恩这最后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结束之后，就回老家去吧。”
接到任务的那个晚上，队长舒伯勒兹的话，凯恩从上飞机开始，就一直在思考。
可是回哪去呢？
家人早都搬走了，房子也即将拆掉。凯恩又已经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两个人要在这里落脚，谈何容易。
望着吃汉堡吃得津津有味的塔琳妮，凯恩真的有些吃不进去了。
他必须给塔琳妮一个安身之处，一个能自由生活的地方，一个……嗯，一个家。
但他完全没有头绪。
午饭吃过，凯恩还是坐立不安。这几天太闲了，闲来无事，无事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没有主意。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应该好好活动身体，暂时把这些都忘掉。
他和塔琳妮打了招呼，提着泣血出去了。到厂门口，他特意告诉门岗士兵不用跟随，如果遇到情况，自己会通知大家。
制造厂外不远，有一片空地，离附近的马路有点远，几乎没人经过，正适合活动身子。来这的头一天晚上，凯恩就相中了这个地方，独自练了两个小时。之后每天只要闲不下来，他就会到这操练一番。
但今天，他没有马上开始。
有人来了。从前面的马路那走过来了，明显是朝着空地这里来的。
换是普通人，凯恩不会在意。问题是这个人，绝不普通。
一身布衣，脚踏布鞋，腰间缠灰布带，挂着两把刀，一黑一白。看造型，是比泣血稍长一些的打刀。
他正是奉布莱克博士之命而来的上杉泉冈。
只看那两把刀，凯恩心知此人绝不是来这遛弯的。但他丝毫感受不到，来自对方的任何敌意或者杀气。可对方的眼睛，的确是盯着自己。
这可就有意思了。他攥紧泣血，信步迎上去。
泉冈亦目不斜视，只管迈步。两人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心照不宣地停住了。
看着上杉的相貌，凯恩猜对方是个南联盟人，想打招呼又不知道怎么问话，还是泉冈先开口。
“请问阁下，是从那工厂里出来的吗？”
“你会说安格语啊。和你无关。”凯恩侧了侧身，让自己更容易拔出刀。
“嗯，所言有理。然观阁下腰间之物，想必也不是等闲之人吧？”
“说话还挺文绉的，那我也要问问你是什么人。”
泉冈抱拳躬身：“在下，上杉泉冈，风林门堂下六卫之一。”
在坎贝家里学习时，凯恩听坎贝说起过南联盟一些武术流派，这个风林门正是其中之一。虽然不大，但却能与其他名门正派相提并论，自然是不会弱的。
特别是眼前这个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是来战的。但即使如此，凯恩依然感觉不到泉冈的杀气。
这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
“你到这做什么？”凯恩手按在刀柄上。
“特去那工厂里，取伊斯缇斯的碎片一用。”泉冈又是一拱手。
果然是冲这个来的，凯恩兴奋得全身肌肉都蠢蠢欲动，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
闲了几天，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那我可不能放你过去。我叫凯恩·伊雷达，放马过来吧。”
言罢，凯恩亮出架势，左手持泣血于腰间，右脚在前拉开弓步，右手悬于剑柄之上。泉冈稍稍低头。
“也好，那就请阁下赐教吧。”
与凯恩那魄力满点的架势相比，泉冈则是轻描淡写。左手握在白刀的刀鞘，右手一拢，轻按刀柄，不紧不慢地提出刀来。双手握住，刀尖冲左下方指去，斜在身前。
凯恩瞅了瞅上杉，一指他腰间。
“你不是二刀流吗？”
“在下比武，从来是量力而行。若能单刀胜出，何须二刀在手？”
这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凯恩的手抓了抓，心里憋了一股劲，脚碾着地上的沙土。
“那我上了！”
*****
率先发难的凯恩如猛兽出笼，几乎是在这句话喊完的同时就靠近了泉冈。一脚踏出，紧跟着拔刀，泣血甩出猩红的痕迹，砍了出去。
但凯恩不知道，泉冈这个架势，就是为了防备拔刀术的第一击而准备的。只见他迎着泣血，手中刀用力一顶。
“当”的一声，两刀碰出火花。凯恩力气大，泉冈的手有些不稳，但还是顶住了这一击。
“喝！”
凯恩略微收手，手腕翻转，胳膊划出半圆，泣血瞬间转到了泉冈的左边，照着脖子便砍。泉冈迅速横刀过肩格挡，这次偷袭也告失败。
但泉冈这一举刀，腹部可是门户大开。凯恩连刀也不收，飞起一脚踹过去。泉冈推开凯恩的刀急退躲闪，见凯恩追过来手起刀落，又加速退避。
凯恩可不想让泉冈把距离拉开，急忙收刀入鞘，穷追不舍。泉冈也是快速站稳脚跟，举刀过额头，摆出了“上段”的架势。
这姿势凯恩倒从坎贝那里学过，是想趁自己的刀出到一半，尚未完全发力时便拦截，来个转守为攻。
“休想！”
再次近身的凯恩，扬起刀鞘，去扫泉冈的下颚。泉冈只能提前落刀，把刀鞘打歪。
凯恩大喜，紧握刀柄，左脚为轴，一个转身。泣血随着转身的加速度二度杀出，扑向泉冈的右脸！
咔——
可惜这必胜的一击，在泉冈奇快的反应面前黯然失色。他落刀的同时，手腕回转，刀背贴着右臂，跟着胳膊一同举起，形成一道屏障，正好挡住泣血。
这不是正面的格挡，而是尽量让刀身顺着泣血的挥砍方向，既让它继续砍下去，又不会砍到自己。
反观凯恩，因为砍得太猛，来不及收力。而泉冈举刀防守的同时，已经顺势摆出了上段架势，直接砍了下来！
“糟！”
侧对泉冈的凯恩无法招架，只能狼狈地扑倒躲避，如此一来，攻守互换。泉冈追上去，一刀跟一刀，连贯得密不透风。没法重整态势的凯恩一味躲闪，直到拉开安全的距离。
“阁下还真是灵巧。”
泉冈慢慢抬起刀，手在刀身上敲打，面无表情地说。
明明是快节奏的攻防，他却是大气不喘，仿佛是在玩闹。
而就是这样的玩闹，已经让凯恩感觉到了生命危险。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杀气。如果不是看着泉冈，他甚至无法感知到泉冈的位置。
到底要经过怎样的训练，才会做到如此与环境融为一体？
“这家伙……”
凯恩心里有点没底，不禁冒了几滴汗。这种感觉，自从和坎贝交手以来，已经四年没有体会到了。
不能冒进。
他重新摆开架势，不错珠地盯着泉冈的刀，蹭着脚步，一点点靠近。泉冈也是手放低，刀尖下垂，纹丝不动。
当凯恩挪到五步远时，泉冈突然拔步冲过去。但不等他靠近，凯恩反而抢先踏出一步，泣血出鞘！
可刚划到半路，泉冈手一抬，刀刃非常准确地打在泣血刀身的中间，把泣血打偏了轨道！
“咝——唔！”
泉冈猛吸一口，屏住呼吸，甩刀斜砍。凯恩急忙拉过泣血挡住，泉冈反手再砍，凯恩再挡。他退后两步，泉冈跟进两步，不停地换角度挥刀，越挥越快。
这样的攻防反倒能激起凯恩的斗志，每一击他都精准挡下。渐渐地，他看清了泉冈挥刀的攻击范围。
眼见泉冈又举刀，凯恩马上提前抽身。刀光挥下，凯恩正好退后。
这个距离不会错的，能刚好躲开。他横过泣血，准备打泉冈一个措手不及。
嘶啦——
刀尖划过凯恩的左肩，把衣服划开一个大口子。凯恩大惊，这一刀让他的站姿有了些许破绽，泣血没能及时挥出，又给了泉冈靠近的机会！
泉冈毫不犹豫，右脚迈出，把刀一横。左手拖刀，脚步一迈，整个人就站在了凯恩左边。
而刀刃，已经托在了凯恩的脖子上。
“风林流水剑·荆轲献图。”
正如这招的名字，泉冈稳托手中刀，“献”给凯恩。凯恩被逼得动弹不得，刀刃刚好贴着皮肤。
这又是一个四年前的感觉。他不服气地瞪着泉冈，却也只能点点头。
若是对方有意，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但泉冈只收回刀，说了句“告辞”，转身便走。
“站住！你不是来抢碎片的吗？”凯恩摸着脖子怒道。
凯恩摸着脖子怒道。泉冈稍稍回身，淡淡地回答。
“在下接到的命令，是量力而行。阁下虽剑术不精，亦非可一招制胜之敌。倘若工厂里守军皆是如此，人多势众，在下也束手无策。徒劳无益，不如早归。”
“你是说，我远不及你吗？”
“阁下可知八寸延金？”
凯恩愣住了：“你说什么？”
“果不其然。阁下速度与力量虽然过人，但本领想必是速成而来，根基不稳。交手时，惯以速度和力量先发制人。待敌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再击而溃之。于外行人，此法百战百胜。然高手面前，无异于儿戏，止增笑耳。”
最后几句跟现代语法差了不少，也说得凯恩越发不爽，就跟坎贝嚼耳朵根子一样不爽。
但，他不得不承认泉冈的眼光，毕竟他只在坎贝门下学习了一个多月。
这次，先认栽了。
“真敢说啊。今天是我输了，下面见面，一定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望着凯恩手中那已经泛起红光的泣血，泉冈按着腰间没出鞘的黑刀，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回答。
“到时候，希望阁下有所成长，值得在下全力以赴。后会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