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送货员忙碌的一天，通常从早上4点开始。不过格伦6点才起床，来到市场的时候，已经是6点半了。反正今天只有一个地方要送，稍微赖个床也没关系。
早晨的市场，热闹得就像夜晚的市中心。整片区域满是大大小小的仓库和店铺，然后分成南北两块。南面主要是面向顾客的零售，北面则是为商场饭店供货的地方。
43号仓库前，排着密密麻麻的货车，把本来十分宽敞的空地，堵得水泄不通。仓库的主人，一个穿着灰白衣服的胖男人，正和货车司机们确认货物的数量，又不时指挥仓库里的工人帮着搬运。
格伦站在了队尾，为他的赖床付出了代价。前面至少有十个人，他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等着。
手机响了，有新信息。不会是等货的店长吧？格伦疑惑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陌生的号码，但这内容……
“格伦哥，我是塞丽雅。我找警察借的手机，有些话要告诉你，无论如何都想跟你见一面。”
后面是一个地址。格伦看了看，便从队伍中抽身出去。他后面来的那个司机连忙占住他的位置。
但格伦已经不在乎这个，甚至连送货也不放在心上。他上了货车，从市场慢慢开出去。
昨天塞莉雅的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史密斯说塞丽雅又被警察不知带去了哪。
身边有警察看着，说话肯定不方便。这次，或许是让警察跟着才能出来的吧。
算了，怎样都好。
塞丽雅到底想说什么，一定要弄清楚。现在的格伦，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信息里的地址，离市场不远，两三分钟就开到了。格伦把车停到路边，钻进两栋高楼中间的胡同。果然，那里停着一辆警车，把胡同堵住了大半。
就是这。
他大踏步朝警车走去，眼看还有几步的距离，突然停住。
这个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继续迈步，直到手搭在车窗上。
“你来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的同时，格伦也看清了，警车里没有人，还有这熟悉的声音，让他马上回过头。
是阿克亚。
他换上了NS，两把切割者还是老规矩，挂在腿上，手枪藏于衣服里。立在格伦面前，拦住去路。俨然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不过这些都没有传到格伦的脑子里，他满不在乎地靠在警车上，压着一只眼睛，侧目看着阿克亚。
“你不是跟着塞莉雅跑的警察吗？这是干什么？”
“信息是我发的。”阿克亚走上两步。
啊，这么回事。仔细想想，那信息的措辞确实挺硬的，不太符合塞丽雅的性格。格伦干呕了一下，好像被恶心到了。
“这是唱哪出？我可没兴趣跟警察扯皮，回见。”
“是去找你妹妹吗？”
阿克亚不慌不忙地说着。格伦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转瞬即逝。
“说什么呢？我要去送货。”
“不好意思，你今天哪也去不了了，格伦。”
阿克亚忽然站定，让自己与格伦保持在一个舒服的距离，两手搭在腰间的军刀上。
“或者，该叫你SHADOW，还是莱昂呢？”
格伦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像是听不懂阿克亚的话：“你爱叫啥叫啥，让开，耽误事。”
“是吗？那就对不住了。”
阿克亚突然脚一蹬地，加速的同时，右手已经抽出军刀，直扑格伦面门。
格伦看准刺来的军刀，微微闪身躲开。阿克亚又是一记横扫，格伦靠住警车，往后一翻，双脚踩住警车车顶，顺势跳跃。直接跃过阿克亚的头顶，背对着他，稳稳着地。
当格伦再转过身时，脸变了模样。
冷漠的表情，干硬的脸庞，还有那目睹过无数危险的双眼，跟阿克亚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变了。
“你果然还是察觉到了，阿克亚·特罗休米。”
*****
狭小的胡同里，两人互相警戒着对方，不动一步。偶尔有人路过，只看了胡同一眼，便知道不能过去惹事，赶紧远远走开。
这，就是莱昂。
阿克亚上上下下把莱昂打量一遍，他要好好认识认识这个人，把所有细节都刻进脑子里。
“昨天少校来了一趟，说了你的情况。”
“少校？你说杰德啊，那人还是老样子呢。每次去我那，都会说起你和托卡尔·亚龙的事，说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一边叙旧，莱昂一边掏着耳朵。又两手平举，在胸前来回一挥，两把匕首就握在了手上。
“不过，虽说有杰德的情报，你能这么快发现我，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因为我找到了这个。”
阿克亚掏出一个比纽扣还小一些的半球体金属，轻轻捏住，伸到莱昂眼前。
“复合眼，有窃听、定位和信号锁定功能的机械，这是‘无名’的东西，却出现在了黑眼餐厅的看板后面。”
莱昂扬着眉毛，匕首碰出叮叮的声响，仿佛在鼓掌。
“哈，亏你能找到。”
“我也是碰运气，但这样一来就明确了。你最初要掳走塞莉雅，却被迪米特阻挠。于是你留在秋山市，打算找机会再动手。可塞莉雅身边一直有人，你又不想伤到她，所以就保持跟踪，寻找机会。
“知道塞莉雅要留在黑眼，你当晚在附近徘徊，然后发现了真正的格伦。他与史密斯老板说过话，你只要看清格伦的相貌，记住交谈的内容，第二天伪装时重新强调一遍，就不会引起怀疑。而真正的格伦，当晚就被你杀了吧？尸体就在格伦家里对吧？”
“那当然，既然要扮演他，那他的家就是最安全的。”莱昂点着头，这番对话倒有些专家之间的共鸣感。
“现在想想，你最初来店里的时候的确可疑。非要帮史密斯老板把面粉搬进去，是为了看清店里的结构；吃饭喝水的时候动作特别快，是不想被别人发现，餐具与幻影面具之间的违和感。”
说话间，阿克亚抽出另一把军刀，指向莱昂。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接近塞莉雅，或者说是——你妹妹。”
莱昂不再笑了。他并不喜欢杰德把这些都告诉阿克亚，这会让阿克亚把自己猜透。但既然说了，那也只能承认。
“没错。我那时觉得，把她暂时留在你们这也未尝不可。所以我改了主意，优先做两件事，第一是找到魔盒，第二是……”
“干掉我，对吧？”
“哼，库瓦托安第一次见到你，我还没认出来。在饭店里听了你的名字，我才确定，你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有可能识破我的人。所以我要把握你的行踪。幸好，你身边有迪米特，他那强大的EXP反应，让我有机会用EXP侦测装置来追踪。顺便一提，我这个装置可比他的人体雷达范围大得多。”
“然后这个装置，平时就藏在货车里，用来防范迪米特，是吧？”
“完全正确。”
“所以呢，你其实是跟着迪米特找到了兰托比亚丘陵？”
“没错，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伪装成拯救者士兵，跟踪你的动向。不过拯救者的人都很警觉，这个伪装不安全，我没法靠近。等我找到你的位置时，你们已经和黑部队打起来了。”
如此看来，莱昂攻击自己并不是冲着盒子去的，阿克亚想。
“这么说，你找到盒子纯属偶然了？”
“我知道拯救者是去抢魔盒，所以想趁火打劫，结果运气不错。要是换成迪米特，我就只能跑路了。不过没想到啊。”
莱昂目光落在阿克亚的腰带上，特别是那个开关。
“你比我还走运，不仅没死，连NS都换上了。”
阿克亚哼了一声，军刀示威似的在手里转了两圈。
“太小看我了吧，莱昂？”
“我可没有。所以我回到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住院的地方，可惜那天迪米特跟去了，我不好下手。不过我觉得，你如果死了最好，如果醒了，在医院的人也会通知给其他警察。”
“于是，你假装在门口跟警察冲突，摔倒，趁机放了复合眼。”
“而且收获还不小。那个傻透腔的女警，居然把你活着的事在店里大声说了出来。”
“那为什么你没来杀我，反倒去了别的地方？”
想到卡罗拉的死，阿克亚本打算压住的火气，怎么都能冒出个把火星来。他不会问“为什么杀卡罗拉队长”这种蠢问题，但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莱昂出现在那里的答案。
莱昂却像是没看到阿克亚愤怒的脸，只是说着理所当然的原因。
“那个警察，好像叫卡罗拉是吧？接塞丽雅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在店里要了午餐，说回来的时候带走。我只是好奇，如果他们是从警局来的，只为了探望你，应该还不至于捎个午餐回去。可能是另有地方要去？
“我也是突发奇想，既然你们在找魔盒，那研究开盒方法就理所当然。警察即使不能得知魔盒的事，当个保镖总是可以的。于是我就主动做了他的午餐，顺便，在饭盒底下藏了复合眼。结果不仅找到了那栋写字楼，而且……”
莱昂忽然放开了笑容，满是走运之后的得意，向阿克亚炫耀地举着手机。从里面传出的声音，阿克亚非常熟悉，那是安多拉和卡罗拉的对话。而最后那句……
“还没出成果就结束，说不定，盒子已经拿不到了。”
听起来似乎是安多拉随口的自言自语。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我就不能放过他了，任何试图开盒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至于那个警察……”
莱昂耸了耸肩。
“他活该。”
“你这混蛋！”
已经怒不可遏的阿克亚一拳敲在皮带的开关上。随着腰间一声轻响的电音，NS启动了。
虽然昨晚阿克亚在家里试过一次，但这种感觉，真的很不一般。衣服像起了静电，有麻酥酥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变成了奔涌的河水，肌肉的力量暴涨着要迸发出来，身体似乎也变轻了。
有这力量，还打不赢一个莱昂？
“接招吧！”
*****
还真打不赢。
阿克亚用平时的力道迈步加速，但身体却冲出去三四米，另一只脚还没做好落地的准备，就匆忙踩下去，结果又没控制住，抢过去就摔倒了。
“哈，你是第一次用吗？完全不行啊！”
嘲笑着阿克亚的笨拙，莱昂趁机把匕首猛刺下去。阿克亚赶紧骨碌一下站起来，这一下又比预想得退得还远。
早知道这样，昨晚应该多练练的。
“可恶，这么难控制？”
“都没用过NS也敢跟我打，是你太小看我了！”
莱昂得势不饶人，两把匕首左右开弓。阿克亚不习惯NS带来的强化，只能一味招架躲闪。即使这样还是挨了好几下，幸好都刺在衣服上。
单方面挨了一顿打，阿克亚感觉已经稳住阵脚。一把刀隔开莱昂的匕首，一把刀偷袭腹部，但这一下有点用力过猛，重心都前移了。
莱昂轻松躲过，顺势低身，肩膀顶住阿克亚，往起一抬，借力用力的过肩摔，漂亮地把阿克亚摔倒，举起匕首再次追击。有所防范的阿克亚快速翻身一跃，闪过了这把冲自己后脑扎过来的匕首。
可他跃的幅度太大，竟然一头撞上了警车，还撞出了坑。
“疼！”
“蠢啊，太蠢了！好歹以前都是一个组织的，我都替你丢人！”
莱昂哈哈大笑，也不着急进攻，停下来看阿克亚的笑话。阿克亚扶着警车站起来，却给了莱昂一个冷笑。
“你以为你不蠢吗？”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了吧？”
有帮手？莱昂稍微定神，感知了一下，但马上放弃了。
不可能的，真有其他警察，这会儿早该出来了。而且货车里的EXP侦测仪没响，迪米特也不在。
“就你自己，唬谁呢？就是来，只要不是迪米特，谁也没用！”
“可惜，迪米特不会来的，三个小时前他去机场了。”
说到这，阿克亚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和你妹妹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