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姐闺房时十八便瞧出端倪,屋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射入柱子上的银针,还有铁片,小姐是使暗器的,但绝不会用铁片这种粗鄙又不好看的器物。刚才一见林程程使出,顿时心中便知。
“果然是你!”十八冷声道。
林程程披发蒙面,行事又偷偷摸摸,更何况适才打晕了那两个小厮,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至少十八心中是如此想法。
林程程将手中长棍抡了一圈,笑道:“是我又怎的,你能奈我何?”
十八冷哼一声,脚重重一踏,惊起草渣纷飞,身形一动,长剑便直直地挑过来。
林程程并不躲,只往一边迈出一步,微微侧身,双手攥紧长棍,剌剌地当头就打将下来。
林程程这一招实在平常,十八眉毛轻挑,嘴角带了笑,身体仍往前冲,剑刃却猛地向上扬起,剑棍相交,直将长棍削去一截,那一小截腾空飞起,就像一只断翅的鸟。
不待林程程反应,十八低吼一声,手腕一翻,剑刃只向下压,斜斜地往林程程脖颈去了。
但这一剑终于也没有划过去。他这一声吼也很短促。林程程手中的长棍已抵住了他的胸膛。长棍一端被削后显得很锋利,隔了衣物十八仍觉得有些疼痛。
林程程的动作太快,十八根本没有看清。林程程将长棍一缩,笑道:“我一向不愿打打杀杀,但倘若你非要苦苦相逼,我也乐意奉陪。”
十八却不肯住手,剑势一转,又猛刺过去,一剑快似一剑,霎时剑已化为一道流光,漫天皆是剑影,将林程程紧紧笼罩。
十八这才施展开真实实力,漫天剑光森寒,饶以林程程武艺超群,也不得避其锋芒。林程程眉头一皱,身体略微后仰,已连连退后几步,长棍挥舞几圈,又被十八斩了几段去。
阿冷在不远处观战,本想着倘若十八师兄敌不过,自己再拔剑相助,没想到一番较量之下,林程程倒处了下风。
手中长棍已成了短棒,林程程索性弃了,赤手空拳面对十八。
几招之下,便知十八的武功要强于十九了。
十八笑道:“你有根棍子尚且斗我不过,如今两手空空,你又如何能胜我?”
林程程耸耸肩,笑道:“那便试一试。”
十八刚才的表现的确有些出乎林程程的意料。林程程轻敌了,更何况他又不是猴子,耍棍的功夫没那么溜。
十八一时有些骄矜,林程程目光一转,突然欺身上前,一手疾伸,手成爪状,手背骨骼分明。
林程程的手朝十八脖子抓过去,指风十分凌厉非常,指尖几乎已触到他的皮肉。十八身上猛然一冷,心中大惊,忙挥剑去挡。但十八这一招早在预料之中,林程程嘴角一勾,手在脖颈前划了半圈,顺着手臂就滑下来,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十八手腕一麻,几乎连抬剑的气力也没有了。阿冷瞧见十八失利,忙纵身挺剑刺来,林程程眼神一凝,身形急向一旁让过,手仍扣紧十八的手腕,将十八的剑向前送出一段。
阿冷的剑与十八的剑击在一起,响声清脆。十八趁机一掌拍出,掌风如他的剑招一般凌厉。
林程程此刻却松了手,转身一掌迎上。二掌相对,十八内力不如林程程,身体陡然一僵,脸色也变得煞白。十八强屏气息,忍了手腕的痛,手中剑又适时拨过来。
剑刃锋利,林程程眨眨眼,足尖轻点,身形已飞出战圈,还未落地站稳,阿冷的剑又当胸刺来。
林程程神色不变,大步冲上去,一手猛然伸出,依然是刚才的招数,阿冷忙向一旁闪去,林程程却已近了身,抬掌轻轻拍出,直将阿冷推了出去。
林程程毕竟怜惜阿冷是女人,下手并不重,只将她推开便是。
三人分开,林程程这才发现肩上衣衫已破,渗出丝丝血迹,不知是何时所伤。
但瞬息之间,十八又仗剑攻来,剑气如黄石飞瀑,十分湍急,林程程心惊,一错身忙闪到草垛后面去了。
十八连连几剑刺在草垛上,挑起草叶漫天乱飞。阿冷也纵身赶来,她的剑不如十八如此急促,反而十分柔和,十八的剑是流瀑,那她的剑便是静水,每一招都很缓慢,但慢中自有无限杀机。
二人夹击,剑招一刚一柔、一快一慢,联结后更显威力。林程程不敢怠慢,凝一凝神,双手往草垛里扯出一把草来,草性本软,但在林程程手中竟也坚如金铁。
剑来草往,阿冷和十八二人剑术互补,联手齐动,竟与林程程缠斗二十余合不相上下。
林程程虽练就深厚内力,又向陆安和习得精深拳脚招式,但他毕竟不通实战,当下又不想恋战,于是心先乱了,时间越往后拖,便越打越急,招式也渐渐乱了。
林程程将草把挥开一个半圆,草把“刷”的一声,正打在阿冷身上,阿冷急引剑回防,却已晚了。阿冷闷哼一声,脸上生出一抹痛苦之色,身体已应声飞了出去。
阿冷摔出近有一丈之远,只觉胸中血气翻涌不停,喉头一咸,竟喷出一口血来。
但此时十八却已瞧出林程程的破绽,乘他侧身攻阿冷时,胸中门户大开,一剑猛然刺出,犹如毒蛇吐信,凌厉无比。
这一剑颇为迅猛,林程程也躲闪不得,霎时剑尖已刺入他的胸膛,剑仍往深里去,剧烈的疼痛袭来,林程程神色微变,抬手一把紧攥住了剑刃,轻轻一扳,竟将长剑从中折断了去。
林程程掌中血流不止,沿着剑刃流下凝成几颗血珠。林程程却全然不管,眼神一凝,将半截剑刃一抛,又向前猛追一步,手中内力外吐,一掌又猛然拍出。
十八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袭来,身不由己地向后仰过去,背脊正撞在草垛之上,草垛也为之一震,惊得尘灰扑面。
十八被一掌拍的五脏翻腾,双手紧紧攀住草垛强行支撑,煞白的脸色顿时更显惨白,嘴唇紧闭,但嘴角仍带一抹红,缓缓流出一丝血来。
十八比阿冷伤的更重,不过林程程心有顾忌,终究没有下死手。
林程程冷哼一声,手捂着伤口,轻拍衣衫,也不多理会二人,转身就要离去。十八却不愿就此罢休,在他身后喊了一句:“你不许走。”
十八说话的声音甚为虚弱,细若蚊吟之声。
“你还要打?”林程程斜睨他一眼,目光一转,又看向他手中的断剑,“你的剑都断了,如何能拦我?”
十八话语一噎,一时不知说什么,此时空中突然一阵风声响动,三人抬头望去,一人踩着木柱半跑半跃地下来,正是十九。
十九在楼上听得后院打斗之声,推窗看得明白,三人正战作一团,饶是十八与阿冷联手,竟也难敌林程程赤手空拳。十九唯恐二人有失,遂下楼相助。不过下楼前贺禾也嘱咐一句,“放他离开,且不可伤了他。”
贺禾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林程程。
显然贺禾的担心是多余的。
即便十九下来,三人对上林程程也毫无胜算,但十八心中仍是一喜。十九神色冰冷,只朝他点点头,便又看向林程程。
林程程也看着十九,眼神有些警惕。十九道:“我下来是为劝架,不是来打架的。”
十九这番话似是在向林程程示好。
林程程冷笑道:“你们又打不过我。”
十九假装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小姐请你准备好,明日按约定行事,我会在城南那片树林等你。”
说是树林,其实是一片荒野,只是又很多干枯的树干。荒漠之中,哪有什么树木。
林程程收起笑容,拱手道一声谢。十九依然冷冰冰的,只摆摆手,道:“你快走吧,此处闹这么大的动静,官兵肯定来了,莫要让他们捉住了你。”
外面有喧闹声,官兵已来了。林程程便也不多做停留,纵身一跃,已翻出高墙。
十八脸上恢复少许血色,满眼疑惑地看着十九,“小姐与他认识?”
十九道:“他是小姐的朋友。”
十八皱皱眉,转脸望向阿冷,喃喃道:“小姐在荒城何时有如此武艺的朋友了?”
阿冷当然回答不了他。
十九答:“刚刚才成为朋友,你们自然不知。”
话音刚落,一群兵卒就赶了进来,十余个个人,皆持刀带甲,将三人团团围住。
领头一名十夫长,持刀在手,向前踏出一步,叱道:“你们在此闹什么事?将身帖拿来。”
青玉楼是使团居所,士卒不得冒进,也是有人报官,他们才有理由进来。
“闷得慌,出来比试一下武功。”十九淡淡说道,说时走近十八,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十八的脸色顿时有些怪异。
十九并非有龙阳之好,只是他的身帖让林程程拿了去,便只好去拿十八的,阿冷是女孩子,他也不便下手。
十九摸出十八的身帖扔给十夫长,身帖制式与十九那枚别无二致,背刻数字:南珩使团随行使者剑十八。
十夫长一见,忙略一躬身,将身帖恭敬地还回去,道一声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