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宁面有得色,说:“老爷给我嘱咐了好多事儿,让我打听都护军是否会投降,还打听佛骨是否会平安送出并州,打听并州的两位大人之间,有没有发生新的变故。开始小姐还不放心,说我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探听到这么多的军国大事。老爷说,这次靖波王假装和我面谈,实际上背信弃义的事儿,还不就是瑞宁打听到的?小姐这才没话可说,到了第二天一早,老爷给我安排了这两匹马,一笔银子,还有一封密信,我就从云塘州来这里了。”
我微皱眉头,说:“这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管都督既然早有一统玄州治下三州两县的雄心,自然早就在并州安排有密探,何必又让你冒险呢?我猜呀,管都督这次派你来并州,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对了,你究竟有没有办到管都督让你办的事儿?”
瑞宁愈发得意,道:“那还用说,本姑娘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儿?我打探到,都护军那两万兵马来到并州城后,秦烈都督把演兵场拨出来,供他们居住,还为他们拨了五千顶军帐,十万斤军粮。刺史苏大人也毫不含糊,当即给他们送去四万两银子,合着每人刚来这里没几天,就领到了二两银子的军饷。”
我微微一笑,说:“这等事,恐怕整个并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也不用特意探听。”
瑞宁脸色微红,又说:“我还探听到,秦烈和苏恩隆都已经来演兵场拜会了都护军指挥使罗子律,秦烈许诺,如果罗子律带着这两万人马归顺与他,他就封罗子律为副都督,而且这两万人还是由他指挥,每年再给他们十万两饷银。”
我说:“这些情况,还有价值。你是如何得知的?”
瑞宁一昂头,说:“我呀,特意跑到演兵场附近的赌场里,去听那些都护军的兵卒是如何说的。”
我点点头,说:“这个计策高啊,那些兵,有了饷银,定然会去大赌特赌。正过着赌瘾的时候,想必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你大概又故技重施,女扮男装了吧。”
瑞宁一点头,说:“那当然!我化了妆,打扮成一个粗鲁大汉,进了赌场,谁都看不出我是女子。”
我说:“你虽然也探听到了一些实情,但我猜想,秦烈有意笼络他的事情,这恐怕也是罗子律有意放出的吧。”
瑞宁大惑不解,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有个成语,叫做奇货可居,你知道吧?”
瑞宁点点头,我接着说:“眼下,这罗子律就把自己手下的这两万都护军,当成一件货物,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可是,怎么能让别人出高价来买自己的货物呢?”
瑞宁不太明白,说:“从前我在云塘州的时候,去店铺里给小姐买胭脂水粉什么的,从来不讲价钱,店铺里说什么价钱,我就拿给他们什么价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买得价高还是价低。不过,我倒是听府里后花园的花匠老侯说过,他有时候赌钱赌输了,赌账没法子还,就只好拿着自己值钱的物件,像是过年时老爷、小姐赏给他的新衣裳、新靴子之类,去当铺里当。要想多当些钱,就得拿着东西,多跑几家当铺,还要给人家说,有人出的价更高,这样,才能把价钱抬上去。”
我一拍马鞍,说:“对呀,就是这个道理!罗子律手握两万精兵,要为自己挣来权位、钱财,须得想方设法让几个买家来回竞价,秦烈每年给他十万两饷银,他就要把此事传开,让苏恩隆乃至靖波王、管都督知道此事,看看有没有人肯给他十五万两、二十万两。”
瑞宁半张开嘴,愣了一会儿,这才说:“你说的真有道理,看来我乔装打扮,没什么用处,我只消到城里任何一处茶馆酒楼一坐,和旁人一聊,这种事儿自然会吹到我耳朵里。”
我笑道:“你也别着急,最起码你混进了赌场,看到了他们这两万都护军士卒的士气如何,这些是需要自己亲眼看到才算数的。那秦烈去了演兵场后,并州刺史苏恩隆有没有去过?”
瑞宁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听说,苏恩隆给罗子律送去了请柬,请他去刺史府赴宴,可罗子律回信说,自己刚刚率兵驻扎下来,需要办理的事情头绪很多,抽不出时间去拜见苏大人。要等到稍稍安定下来,自己再亲自去刺史府里给苏大人赔罪。霍公子,按照你刚才说的,罗子律这么说,就是在朝苏恩隆抬高自己的价钱了?”
我说:“正是如此。他要是真的去了刺史府,那就落了下风。他呀,这是摆摆架子,等着苏恩隆像秦烈那样,亲自来军营里见自己。”
瑞宁摇摇头,说:“唉,想不到这些军国大事,真的如此复杂,男人们整天操心这些事儿,实在太累了。”
说到这里,瑞宁轻轻叹口气,脸上神色变得不那么神采飞扬了。我知道她心里所想,就说:“瑞宁,你别觉得自己这次来并州,没有给管都督探听到什么重要军情,你想想,你回去之后,告诉管都督,并州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大事儿怪事儿出现,这本身不就是重大军情吗?再说了,你这不也找到我了吗,把我带回去,不就是奇功一件吗?”
一听这话,瑞宁马上又是笑容满面,说:“对呀,自从你被救走之后,老爷念叨你很多次,说你冒死从玄州打探来的绝密军情,为云塘州立了大功。你这次回到云塘州,老爷一定重重有赏,你自己想想,打算找老爷要个什么官儿当?”
我苦笑道:“我只求管都督能让我带小姐回到一千年之后我的那个时代就行,我自然还会把小姐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我和瑞宁一路聊着,忽然,我们前面一直在恭送佛骨的人流停了下来。而且,还有不少人惊慌失措地从前面跑回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时的并州百姓,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相互之间交头接耳,议论着前面的事情。
并州城内外,笃信佛教的教众足足几十万,这次要把佛骨一直送到并州和云塘州交接之处的,不下二十万。
这二十万人乌压压地停在原地,看上去人头攒动,就像是一大片乌云落在地上一般。这些人里面,男女老幼都有,他们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对瑞宁说:“咱们都前面去看看。”
瑞宁点头答应,我们催动马匹,朝前方赶去。
瑞宁的追光云里飞,我的乌骓豹,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我和瑞宁一直在慢慢骑着,早就不耐烦了。如今我们要赶到前面去查看情形,他们可算是能好好驰骋一番了。
这两匹马齐齐仰头长嘶,然后翻开四蹄向前全速飞驰。
只见官道旁的树木,行人,屋舍,都嗖嗖地向后消失,我觉得自己简直像在乘坐高铁一般。
我从前只是在旅游时,到了某个草原上的景点,有时会花上五十或者一百块钱,骑上那么一小会儿早就失去了野性的家马,在一小片被踩踏得光秃秃的草场上溜达溜达。
如今我骑的,可是真正的骏马,那感觉和从前那种旅游景点的装模作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片刻间,我和瑞宁已经超过了这二十多万善男信女,到了队伍的前方。排在最前面的,还是那支恭送佛骨的队列。这时,他们被一队兵马拦住,已经一步也前进不得。
是什么人在拦截佛骨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