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眼神迷茫，似乎不愿回忆往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她终于缓缓说道：“我的真名叫什么，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从小家里就穷，几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吃不上一顿饱饭。我的衣服，都是姐姐穿剩下的，我妹妹和弟弟，也要继续穿我的衣服。家里每次吃饭，我和姐姐、妹妹、弟弟，就像防贼似的，看着对方，生怕有人比自己多吃一口饭。唉，我们可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啊，唉，为了一口吃的，简直和仇人一样。怎么样，你们小时候，没有我这么惨吧？
家里吃糠咽菜的日子维持到了十年前，那年我八岁，爹妈再也养不起我了，把我卖到另外一个村的一个财主家当丫鬟。可没多久，一天晚上下着大雨，财主家被一伙歹人洗劫，一家老小连同奴婢一共十七口人，除了我，都被杀了。当时幸好有一个路过当地的私塾先生救了我，杀了那些歹人。
这先生不但文武双全，心地还好，他把我带到一座庄园中，教我习武。他让我们都叫他‘大先生’。当时那里已经有很多他从各地救来的孩子，这些孩子，有的是家里穷，养不起孩子要卖掉，结果被他买下，有的像我一样，是他从坏人手里救下来的。
我们这些孩子，男的按照‘龙’来排，女的按照‘凤’来排，我最早的名字，叫做凤十八。他告诉我们，如今是乱世，读书识字没什么用，还不如习武练功，可以在兵荒马乱中保全性命。”
针儿听到这里，按捺不住地说：“你们统统被骗了！当初洗劫那个财主家的那些歹人，肯定就是这个什么私塾先生安排的！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找一大堆世上无牵无挂的孩子，都培养成自己的爪牙！”
凤七脸色越发惨白，她身体晃了晃，没理针儿，继续说：“那些年，我们这些没家的孩子，整天不干别的，就是一起练武。白天练，夜里也练，从不读书识字。庄园外面的事情，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一天天长大，武功也越来越高。
我们虽然没有见过庄园外面的人，但我们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比很多外面的武林高手都高了。如果我们到了外面，不会有几个人打得过我们。终于有一天，大先生说，自己的钱都在我们身上花完了，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我们发现，一大半的伙伴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武功最高的。”
凤七说得缓慢，语调里透出越来越多的无奈、悲哀。她的眼眶里，也已经堆满了泪水。
针儿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也安静下来，咬着嘴唇，喃喃道：“天哪，难道这些不见了的孩子，都被这个大先生杀了？他只留下武功高的孩子不杀？”
我摇摇头，说：“不会。这些武功高手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哪能轻易杀掉？他定然是把这些人都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是乱世，那些高官富商，需要这种人当保镖、杀手什么的。”
凤七强忍泪水，继续说：“那时，男的剩下二十人，女的也剩下二十人，大先生说，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他最看重的心血，他要把他最得意的武功，交给我们。大先生还告诉我们，我们这些人的武艺，都是不一样的，每人都有自己的武功秘籍。谁要想自己的武功比别人高，就可以去杀掉别人，抢来别人的武功秘籍。”
针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她说：“这不就是逼着你们自相残杀吗？毕竟你们都是他费劲心血养育的孩子，他就这么冷酷无情？”
凤七再也忍耐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琢磨着凤七的话，说：“在这位大先生眼里，这些都不是孩子，不过是一件件货物而已，怎么能让货物的卖价高，他就会怎么做。所谓物以稀为贵，一般的货物，当然没有更稀罕的货物值钱。”
凤七对我点点头，说：“公子猜得对。大先生说了这话没多久，一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当时的凤七就拿着这柄灵凤剑，跳到我的房里，要我交出天女伏魔心法的秘籍——”
针儿喃喃道：“原来这柄剑不是你的。”
凤七继续说：“那年，我修习大先生传授的天女伏魔心法，一直都在第六层，始终没有进境，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也是因为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敢来找我。可她万万没想到，当时就在一个时辰前，我已经修习到了天女伏魔心法的第七层。她闯进我房中后，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一心逼我把这门功夫的秘籍交给她。结果，她猝不及防，被我一掌集中，当场气绝身亡——”
针儿一拍床板，说：“这人如此阴险狠毒，杀得好。”
凤七摇摇头，说：“不，她并没有格外的坏，我们其实都差不多。当时如果我有杀她的把握，我也会先动手杀她。我和那个凤七，从小就在一起习武。在那个庄园里，我和她算是最熟悉的，最谈得来的。练武的时候，我们总喜欢站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有空时说点闲话。洗澡的时候，我们也总是一起洗，互相给对方搓背，梳头。
唉，可能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她才那么有把握，觉得自己的武功比我高，肯定能杀了我。在那个时候，什么道义，什么人情，都不存在了。总之，那晚凤七死了，她的灵凤剑和飞雪剑法都落在我手里。
一个时辰啊，就差一个时辰，如果那天晚上，她早来一个时辰，或者那天晚上我偷懒，没有练功，死掉的就是我了。
第二天，我把灵凤剑给所有人看过，大先生当场就说，从那时起，我就是凤七了。就这样，一年过后，我们又从四十人，只剩下二十人。从那天开始，大先生就经常给我们安排事情，有时是杀人，有时是盗宝。总之，我从前的事情还有很多，但都和现在的事没太大的关系，如果我们能侥幸活过今晚，以后我再给你们讲。”
针儿点头道：“那我可算明白了，为何那个龙五说要自己杀了龙四，原来他这样就能修习龙四的武功。对了，你们昨晚偷偷潜入净慧寺，到底是去偷什么？”
凤七冷笑着说：“那么个寺院里，还能有什么重要东西值得我们偷？我们要偷的，自然就是那枚佛骨了。”
针儿双手一拍，说：“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当真是什么训练有素，天下难逢对手的高人，想不到就连你们，也有办不到的事儿！”
凤七一皱眉，说：“什么事儿我们没办到？”
针儿说：“你还装糊涂？就是佛骨啊，偷佛骨的事儿，你们不就搞砸了吗？”
凤七盯着她，说：“为了净慧寺的佛骨，当晚大先生派遣我们一共八个人前去，我们在寺中连杀了二十三名护卫和五个和尚，抢到了佛骨，回去复命的路上又杀了十七个高手，我们哪里搞砸了？”
针儿见她说得郑重，也有些纳闷，我说：“凤七姑娘，我听说到的是，那佛骨并未丢失，眼下还好端端地供奉在净慧寺里。”
凤七斩钉截铁一般说：“此事绝无半分可能！那佛骨是我亲手从那法音殿中取出，又交给大先生的。”
我微微一笑，说：“如果净慧寺真的丢失了佛骨，今天一整天，本城的刺史和兵马都督肯定会全城大搜捕。但是，今天整个并州城四处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可见净慧寺里，佛骨安然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