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儿这话,太莫名其妙了,她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针儿从我身后扳过我的肩头,然后重重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
这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打耳光,绝对是第一次。
小时候我从没被我妈打过耳光,后来上学了也没有被老师,更没有被女同学打过耳光,再后来和苏湄谈恋爱,只是被她轻轻在脸上拍过几下。
那力道,连蚊子闪动翅膀的力量都没有。
所以,在这个晚唐的夜晚,我被针儿打的耳光,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这个起点,说起来也很高了,我敢说和我同时代的地球男人,在这三十亿男人里,我是唯一一个被一千多年前的女子打过耳光的。
这个耳光的起点虽然高,高得离谱,但我还是宁愿自己没有踏上过这个起点。
因为它疼啊!生疼!
耳光,是一个很客观的东西,当它落在人的脸上,它不会因为打耳光的人是美是丑,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而发生变化。
甚至,因为针儿用力刚猛,出手果断,而我又毫无防备,我的面部和针儿的手掌以零角度,完美地正面碰撞在一起,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荡气回肠。
就连面前的针儿,似乎都变成了两个,三个……
我一把捂着脸,还没来得及问针儿我哪里做错了(当然是我错了,看到这里的兄弟们,如果你被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子打了耳光,你记住,此时此刻,你的第一反应,绝对应当是反思自己哪里错了,打你的人是没错的),就看到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队夜巡的人马,为首的是个校尉服色的军人,他正骑在一匹黄骠马上,身后跟着十多个士卒。
刚才那声断喝,显然就是他喊的。
他身前两个负责开路的士卒,每人手提一盏灯笼,每盏上面都写着“都督府”三个字。
看来,他们都是并州兵马都督秦烈的部属。
这校尉稳如泰山地坐在一匹黑色战马上,身披盔甲,手里握着一根丈八长矛,眼神阴冷,紧紧盯着我和针儿。
看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架势,我估计着,如果我们不在三秒钟内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都懒得再问我们有没有腰牌,随时有可能把长矛往我和针儿身上一捅,把我们两人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
我估计,从前在战场上,他没少这么干过。
我还在纳闷针儿为何突然打我,只见针儿大哭起来,扑到那校尉的马旁,一头扎进马的鬃毛里,大声哭喊声:“将军哪,我没法活啦,你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任何人看到这情形,都铁定以为是两口子吵架,那校尉也不例外。
他原本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一些,说:“你们两人衣饰华贵,深夜时分在外面行走,我还以为你们是小蟊贼,刚刚偷了哪个大户人家。你们原来是两口子闹别扭。这位小娘子,你倒是说说看,你受了什么委屈?”
我这才明白,原来针儿打我耳光,是为了在这些巡夜兵马面前装样子,冒充夫妇拌嘴打架。
否则,我们违反宵禁在外行走,这些巡夜官兵分分钟都能把我们一刀砍了。
兄弟们,看到这里,你们应该明白了,妹纸们打你耳光,那是为了你好啊!你们应该疼在脸上,甜在心里……
这是因为,一个响亮的耳光背后,隐藏着多么伟大无私的深情厚谊啊!
此时,针儿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从马背上扬起脸,哭诉道:“我自从三年前嫁了他,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踏踏实实过日子,一门心思伺候他,想不到他竟然贪心不足,色胆包天,成亲不到两年,他就要娶二房!纳了二房不要紧,如今他连二房也看腻了,竟然说要再纳一个小妾!他整天游手好闲,一文钱都挣不来,这几年一直是坐吃山空,眼下要是再纳妾,家里可就揭不开锅了,这让我可怎么活啊,我可没做一点儿对不住他的事儿啊,将军,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那校尉和那十几个兵士看得越来越开心,说:“小娘子,那你说说,我该怎么给你做主?”
还有几个兵卒,走到我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你小子命不赖啊,家里有钱,老婆又这么如花似玉。可惜,就是身子骨看起来忒瘦,你要是再多娶几个,你这小身板受得了吗?”
针儿一转身,指着我对那校尉说:“你把他抓进大牢去,让他好好吃点苦头,看看他那些女人,哪个会继续跟着他?哼,不出三天,那些女人就会把家里财物分得一文钱都不剩,跑到天涯海角去!还不是只有我这个原配正室,会去辛辛苦苦给他送饭缝衣。”
我一听这话,太佩服针儿的胆识和智慧了。
她开口让那校尉抓我,看起来非常冒险,但在别人看来,这样的要求,正是女人撒泼的表现,如果对这样的要求当真,那就太可笑了。
这样一来,这样一招险棋,反而会显得我们更像是夫妻,也就更安全了。
果然,那校尉丝毫没有查看我们腰牌的意思,表情变得幸灾乐祸。他说:“这位公子,我看你衣着体面,看来也是名门之后,你这夫人看起来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你为何年纪轻轻,就要纳这么多妾?”
我心想,看来这场戏必须要演完才能脱身,考验我演技的时候到了。
于是,我咳嗽一声,摊开双手,说:“这位将军,你切莫轻信她一面之词。我本来无意纳妾,可我们成婚三年,一直没有子嗣,家中父母颇有微词。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事大,于是,为后世香火打算,我只能纳妾生子了。我这拙荆,平日我已经多次开导,她总是听不进去。今天吃罢了晚饭,我本来是好好地跟她商量,可她一言不合,又是摔锅又是砸碗,一气之下还跑出家门,扬言要从城门上跳下去,下辈子变成鬼也不放过我……唉,我治家无方,给将军添麻烦了……”
“原来你们成婚三年,始终没有一男半女,想我那父母,也早替我看中一门亲事,多次来信催我回去完婚,可如今局势不稳,我岂能置军务于不顾,自顾自地去娶妻生子呢?”那校尉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看来对我的话很认可。他本想继续再说点什么,他身旁一个士兵,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叹口气,看来颇为遗憾,接着说:“我回府换岗的时间到了,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回家,别到外面打打闹闹,如今世道不太平,玄州和云塘州打得厉害,玄州又有一支兵马困在本城,所以,还是一切小心为是。”
说着,他一勒缰绳,就要带兵离开。针儿探手入怀,拿出一把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说:“我夫妇请弟兄们喝碗酒暖暖身子!”
那校尉哈哈大笑,说:“那我就代弟兄们谢谢你们了!祝你们夫妇早生贵子,哈哈哈……”
说完,他带着一队手下,催动马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