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充满寒意的夜风从山岭中刮进山洞,我和针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们两人都是衣衫单薄,针儿更是瑟瑟发抖。
我脱下那件在都督府换上的外衣,递给针儿,说:“你不嫌弃上面有我的血,就先穿上吧。”
针儿微微一笑,说:“若是我不肯穿,倒是像我嫌弃公子一样。”
说着,她披上衣服,我却被寒风一吹,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针儿看我一眼,又站起身来看了看洞外的动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给我听:“那帮狗贼谅来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还是先点堆火吧。”
说着,她把洞口的树枝聚拢到一起,又掏出火石,点起了篝火。
顿时,火光映红了山洞,热乎乎的暖意在洞中流淌起来。
我说:“想不到你这么有本事,那天晚上就算没有我救,你也不会真有什么危险。”
针儿微微一笑,说:“霍公子,你以为那晚我是在骗呢吗?绝不是,当时我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真的已经死于非命了。我当时对你说的,句句属实。”
我望着洞外漆黑一片的山岭,说:“好吧,现在我和针儿姑娘在这处山洞里,你我二人都受伤不轻,虽然我对如何受伤一无所知,但我看得出来,是针儿姑娘你把我从极其危险的处境中救了出来。”
说完,我站起身来,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针儿连忙说:“公子万万使不得,是公子救我在先!公子请安坐,我这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公子。”
我点点头,坐回原处说:“现在距离我昏倒,已经过去几天了?”
针儿说:“我和公子在荒郊野外相遇,是九月初三,今天是初九,公子,你算算自己昏了几天?”
我腾地站了起来,说:“我已经昏倒了足足六天?为何会昏倒这么久?”
针儿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这才慢慢地说:“公子,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在云塘州都督府的花园中晕倒?”
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当时,我已经两天没睡,又刚刚连夜赶路,难道是疲劳过度所致?”
我这话说的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从前,我曾有过好几次,比这次更累,更长时间没睡觉,都没出现过这种昏倒的情况。
记得有一次,我陪着苏湄回她老家看望她父母。当时我们没买到快车的车票,只好坐慢车,路上足足用了六十个小时,比这次更长,我都没出现晕倒的情况。
针儿说:“霍公子当时那么急于见到管家千金,正处于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大好状态,激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昏倒?此事另有原因。”
我挠挠头,说:“难道有人在我的饮食里下毒?这好像也不太可能。”
针儿说:“公子为何觉得在都督府里不可能被人下毒?”
我说:“云塘州和玄州正在打仗,云塘州的都督府里自然戒备森严。我在府中亲眼所见,连屋顶都埋伏有弓箭手,四处巡逻的卫兵更是不计其数。这种情形下,府外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会有人能混进府里下毒——”
我正说着,就看到针儿又在冷笑,就住口不提了。
过了几秒,我才继续说:“针儿,我说的哪里不对?”
针儿说:“公子所说,倒也没错。都督府里的卫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刺客想混进府里,那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如果下毒之人,不是从外面混进府中呢?”
我有些吃惊,说:“难道是府里的人给我下毒?这更不像了,我毕竟也是云塘州和都督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怎么会向我下毒?”
针儿不再说话了,眼神幽幽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好像犯了什么可笑的错误。
我说:“怎么,我说的不对?”
针儿轻轻叹口气,说:“霍公子觉得自己是都督大人的救命恩人,原因无非是两条,一则呢,当初管都督和靖波王在玄州城订下约定,说好于当晚子时单独会面,商谈罢兵之事,但靖波王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反而趁机调动大军,准备趁机谋害管都督,一举拿下云塘州,对吧?”
我点点头。
针儿继续说:“当时在玄州城中,为了弄明白靖波王的计策,霍公子和那位名叫瑞宁的姑娘,冒着天大的风险,闯入玄州城,历经无数惊险,终于拿到那三道命令,对不对?”
我回想着钻进靖波王轿底混进王府,又在宝仪殿听到云中子的诡计,最后在靖波王的书房里藏在书架后听到靖波王调兵遣将的过程,心想整个过程的确惊险不断,任何一个环节稍有差错,我和瑞宁都早已被王府卫兵乱刀砍死。
我说:“这些事情,现在想想的确可怕,不过我们弄明白了靖波王的计策,也算没有白忙活。管都督为了玄州和云塘州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一心化干戈为玉帛,宁愿去掉天灵王的尊号,还甘愿冒着风险,和靖波王单独会面。我可不能眼看着他的这一番苦心,被靖波王利用,反害他丢了性命。”
针儿摇摇头,说:“当时管都督在玄州城外,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说要和靖波王商谈罢兵之事,此事恐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愣住了,说:“管都督的诚意,当时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说到这里,火焰有点小了,针儿又起身把一下枯树枝扔进火堆,这才说:“霍公子,管都督乃是云塘州兵马都督,向来就熟读兵法,胸中大有韬略。起兵之前,手下的人马,不过两万多人,谁都没想到,他和靖波王打了一年多,十场战事里能胜上八九成,人马也增加到了十多万。”
我点点头,说:“管都督的确是难得的帅才。”
针儿说:“既然他素有谋略,那么,他还能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知道?靖波王为人阴险狠毒,他在靖波王麾下多年,还能不知道靖波王的为人?”
我吃了一惊,说:“照你这么说,管都督当时只是故作姿态?”
针儿哼了一声,说:“管都督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是推测,他既然知道靖波王欲除之他而后快,怎么还会把自己送到靖波王面前?他大概只是想在玄州城的军民百姓面前,做出罢兵求和的姿态,这样的话,如果靖波王不肯答应,自然会动摇玄州军心。”
我说:“管都督就没想到靖波王如果答应了呢?”
针儿说:“如果靖波王答应了,他自然猜得到,靖波王会利用这个机会调兵遣将。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他肯定是确定无论靖波王怎么排兵布阵,他都胸有成竹,有法子应对。”
我说:“你是说,靖波王的诡计,他早就知道?”
针儿点点头。
我回想着靖波王在王府中和云中子筹划如何背信弃义擒杀管仲兴,在书房中发布军令的过程,缓缓地说:“靖波王的计策,是云中子谋划出来的。后来,知道这个计策的,只有靖波王本人,还有玄州骠骑军指挥使曹尔烈、神锋军指挥使高嵩明、都护军指挥使罗子律三人。难道这三人中,有人是管都督派往玄州的奸细?
这三人,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个个是靖波王的心腹。如果靖波王不是对他们绝对信任,怎么会让他们担此重任?
再者说了,如果他们三人有人暗中为云塘州效力,只要这人在阵前公然反叛,反戈一击,玄州大军早就大败了,玄州和云塘州之间的这场大战,哪里用得着打这么久?针儿,我觉得你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