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树是从何人处得知?玄青没有追问下去。
玄青谈不上嫉恶如仇,却自认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尤其看不惯王喜龙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碍于辈分和实力,他与王喜龙攀谈两句已是极限。
既然自家好友未遭王喜龙毒手,玄青不再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花前辈作一笑谈耳。前辈今日到此,怕是为了这余劫倾泻吧?”
王喜龙没想到玄青会如此直接,泰然答道:“自家地界出了如此大事,于情于理本尊都该过来走一遭。”
“自家地界?前辈这般反客为主大可不必。我二人无意占据此地,也不想借此索要好处。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咳咳……”说话间,玄青火毒发作,面色酡红,体内爆发出一股灼人的热浪。
“阿兄!”玄灵一把扶住玄青的手臂,取出瓷瓶递向玄青,说道,“快服药。”
“原来如此,荆棘火毒。”王喜龙“哗”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阻挡扑面而来的热气。随后,他合扇入掌,笑吟吟道:“本尊研究虫蛊之道多年,颇有所得。不如由本尊来替你祛除虫毒,你也免遭这雷劫之险,如何?”
玄青推回玄灵的瓷瓶,道了声“不要紧”,转向王喜龙,说道:“多谢前辈美意。这世上哪些险能冒,哪些险不能冒,在下还是分得清的。”
“是怕本尊暗动手脚吗?哈哈!”王喜龙扶额大笑,说道,“柳玄青,你好生无趣!本以为你也是个洒脱风流人物,不成想,这般谨小慎微。”
这么多年寻医问药,玄青遇到过许许多多自吹自擂的医者修士,最终却无一人能彻底根治他身上的荆棘火毒。非是他无胆量让王喜龙医治,而是他根本不相信王喜龙能治好他。令他在意的是,王喜龙语境中的那个“也”字。王喜龙似乎认为自己会和某人一样,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而这个某人,显然就是花千树。
关于花千树,坊间有无数传言:有说他被天元大陆通缉,逃难来的东脊;有说他是仙人转世,功法无双;也有说他乃海外妖族化形,天赋异禀。传言真真假假,花千树从未有过回应。人们能知道的事实是,他孤身一人来到东脊,整合东脊所有魔宗邪派,创立邪王宗,改变了东脊修真门派的格局。
他是这个时代的传奇,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是无论正邪修士都梦想活成的样子。当年还是筑基修士的玄青曾在无极峰上远远望见一次他的风采,他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自带光芒,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心折向往。可以说,柳玄青之于花千树,犹如砂砾之于高山,萤虫之于皓月。玄青实在想不通,花千树为什么会向王喜龙提及自己和玄奇院?可能还说了点什么,以致今日被王喜龙误解。
见玄青不作应答,王喜龙冷哼一声,瞥向远处的木屋,问道:“东南方向木屋里的人是谁?”
“那是在下新收的弟子,一个养气阶的练气士。”玄青收起思绪,解释道,“在下稍后会将他移至别处安置,不劳前辈费心。”
“养气阶?齐云门号称东脊第一家,收徒向来严苛。此子有何特殊之处,令你二人防御雷劫之际还要带在身旁?”
玄青当然不会有问必答,拒绝道:“他入我门下,已是齐云门弟子。我派弟子之事,前辈你无权过问。”
刚愎自用者好颜面,王喜龙尤是。被玄青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王喜龙面带微笑没有一丝怒容,浑身上下却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澎湃杀意。这股杀意是如此强烈,令一旁的玄灵通体生寒,下意识地将手覆在储物戒上。
然而,王喜龙没有暴起发难,反而和颜悦色地承认道:“你说得对,本尊管不着。阿大、阿二,我们走!”领着仆从转身走了两步,他突然刹住脚,回头笑道:“柳玄青,等本尊渡完劫,再和你好好絮叨絮叨。”说完,三人径投正北而去。
三人一走,玄灵长出一口气,埋怨道:“阿兄,你何必逞一时意气,惹这尊活阎王。他要四九雷劫,我们要三九雷劫,本不冲突。现在他放话要秋后算账,如之奈何?”
“你怕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玄灵辩解道,“王喜龙是成名多年的元婴期强者,身边又带着两具金丹期的尸蛹,不是你我联手能抗衡的敌手。和他作对,殊为不智!”
看着惶恐不安的师弟,玄青不禁出言安抚道:“王喜龙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现在的他,只有元婴一重炼骨阶的实力。”
玄灵惊道:“阿兄是如何看出的?”
没有特殊情况,修真者之间都是上克下的关系。若境界接近,下位者勉强能看出上位者的境界,但无法确定具体阶数。若境界相差大,上位者有意隐藏实力,那么下位者连其修真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
玄青口吐四字:“长河落日。”
在东脊,元婴及以下修士对王喜龙畏之如虎,根由便落在“长河落日”上。“长河落日”指的是长眉罗汉、河间法王、落星剑和日月双刀,这四人俱是元婴期修士。其中河间法王、日月双刀是元婴一重,落星剑是元婴三重,长眉罗汉是元婴四重。他们被花千树所杀,经王喜龙祭炼成了尸鞘蛹衣。生前本无交集的四人,死后成了王喜龙的打手,还被烙上这么个臭名昭著的合称。
因此,招惹王喜龙相当于招惹五名元婴期修士。除了成名已久的大修士,无人有此胆量。可惜的是,尸鞘蛹衣终究属于尸邪之术,在对抗雷劫时派不上太大用场。王喜龙大半心血花费在此术上,仅凭自己渡劫可谓是九死一生。事实上,他两次渡四九雷劫都以失败告终。
玄青的潜台词是:但凡多出一具元婴一重的尸鞘蛹衣,王喜龙哪里还会和他二人聒噪,必以雷霆之势出手攻击。如此推断,王喜龙只有元婴一重的实力,怕遭反噬,所以只带着两具金丹期的尸鞘蛹衣。
明白这些,玄灵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他是想盗劫!”
在修真界中,有一种行为堪比凡人的杀父之仇,那就是盗劫。雷劫的种种好处不必多说,由此引来有心者以秘法盗劫。盗劫者将数道雷劫截走,导致渡劫者渡劫失败或者晋升后根基不稳。王喜龙元婴五重尚且渡劫失败,元婴一重面对四九雷劫唯有盗劫一途。
玄青不置可否,凝视着玄灵,说道:“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阿兄这是何意?”
“为什么我能第一时间看出尸鞘蛹衣,你却不能?为什么我能记得长河落日,你却忘了?”玄青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因为平常心。从王喜龙出现的那一刻起,你的心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