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太白以青天比之,却挡不住骚人墨客纷至沓来,盖因蜀中多名山,其中尤以峨嵋、青城为甚,留下诸多传世佳作和神奇的传说。
在蜀中十万大山之中,有一神秘莫测之山,却少为外人所知。
其山四面悬崖峭壁,仿佛一张巨大的桌子凭空拔地而起,崖上横贯一条海岸线,向世人诉说着它从海洋中诞生到崛起的亿万年变迁历程。
崖上山势绵延起伏,九递而立一百零八峰,峰峰各异,皆耸入云霄之中,被人唤做九递山。
九递山多云雾,崔嵬缥缈之间,更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须等到山下连续几十日晴天之后,山上云雾才逐渐散去,露出其神秘的面容。这样的日子一年也难得见一两回,每逢此时,牛家村的村民们便呼朋引伴,携家带口,穿过烛台峰,来到天星山上,对着九递山虔诚地顶礼膜拜。
九递山上一百零八峰,赫然组成了一尊睡佛模样。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宝象庒严的巨大睡佛也氤氲着混沌的气息,不知是何佛所化。
睡佛耳垂处,一股水流喷涌而出,从悬崖上倾泻直下,形成一道壮观美丽的瀑布,然后蜿蜒向东,从牛家村中流过。
河水开阔处,六座笔直的山峰耸立其间,酷似六根巨大的烛台,当地人唤做烛台峰。烛台峰与睡佛相互映衬,但凡见此情景,每个人惊愕之余都会浮想联翩。
这一日,正是难得的好天气。从烛台峰中走出一老一少。老者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从嘴里不断喷吐的旱烟烟圈让他看起来更加忧虑。
“蓝卡其,想起来了吗?”老者问道。
身穿蓝卡其的青年丰神俊郎的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他显然不习惯旱烟刺鼻的味道,侧过头,避开一个迎面而来的烟圈,答道:“牛叔,恐怕再也想不起了。”
牛叔一楞,望着一个个散开的烟圈若有所思。
忽然,他像一个小孩子般调皮地将头从一个才喷出来的硕大烟圈中穿过去,笑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你从哪里来,将来要到哪里去,我都管不着。现在,和我一起采药去!”
蓝卡其知道牛叔又在宽慰自己,点点头,紧跟着牛叔的步伐,往通向九递山的小路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只见烈日当空,已近正午时分。
在一个三岔路口,牛叔招呼蓝卡其停下来,寻一块平整石头,放下背篼,取出两个馒头,递给蓝卡其一个,慢慢咀嚼起来。
蓝卡其好不容易吃完,咽下最后一口,有点发渴:“牛叔,哪儿有水?”
牛叔抬手一指:“山间泉水多得很,你往这条路走,拐个弯就有泉水。我就在此处找找药材。”
蓝卡其答应一声,往牛叔指的方向寻去,一会儿功夫便寻到一泉,那泉却生在拐角山壁突出的岩石上,泉水清冽,几可鉴人。
蓝卡其一低头,刚好够着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顿觉凉爽怡人,还略带甜味。“农夫山泉有点甜!”咦?怎么忽然想起这句话来,好像还十分熟悉一样?
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山壁上有三个斑驳模糊的古篆字,细细一看,分明是“一碗水”。
“原来不是农夫山泉!”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喀嚓”,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蓝卡其循声望去,发现一只半人高的林麝正踩在一根枯枝上,贪婪地盯着他看。
蓝卡其猜想林麝许是渴了,便向林麝招了招手,不想林麝转身就跑,眨眼功夫,便没入前边的小树林。
“渴了吗?来喝吧!”蓝卡其一边发出邀请,一边追了出去。等到他钻进小树林,那只林麝早已不见踪影。
“喀嚓喀嚓”,又有枯枝被林麝故意踩断。小树林外面,那只林麝正歪着脑袋,斜着眼,挑衅似地望着他。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蓝卡其咕哝一句,索性追了上去。
刚出小树林,眼前一片明亮,半膝高的石阶依山而上,直达山顶,怕不有千级之多。
那林麝早已跳过十余级石阶,却不再跑,又挑衅地望着他。
蓝卡其气极,一发狠,前脚掌刚着地,另一支脚立即抬起,不间断地用高抬腿的方式在石阶间行走,竟然如履平地一般,速度也不慢,一碗水的泉水还有这功效?
林麝前肢短,后肢长,蹄尖坚实,能在山崖峭壁之间蹦跳自如,在石阶上自然轻松得意,总是和蓝卡其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一人一麝追追停停,停停追追,不知不觉间将一级又一级石阶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蓝卡其捶捶酸软的大腿,心想,只要挨到山顶,跑下坡你还不翻跟头?抬头看看林麝,准备再追,不料这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石阶尽头,竟然是一道巨大的石门,门是标准的长方形,高二十余米,宽约十七八米。石门洞开,蓝天深广,白云飘移,仿佛天庭一般。石门左右两侧各有四座孤峰排列。
蓝卡其定了定神,终是好奇战胜了恐惧,一步一步挨到峰顶,那只林麝早已踪迹全无。
他走近孤峰,正欲向那石门走去,却觉得孤峰有些异样,便细细打量起来。
孤峰笔直,竟然是整块石头构成,只是历尽沧桑显得斑驳陆离,间或有青苔或泥土的地方长着巴掌高的小树。峰腰上方有一凸起呈现琵琶模样,却是绣迹斑斑不甚清楚,这正是蓝卡其感到有些异样的地方。
他一一寻去,骇然发现另三座孤峰上相同位置上也有凸起的图案,分别是宝剑、蛇和伞。
佛教四大护法天王?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急忙跑去瞧右边四座孤峰。
宝塔!神镜!罗盘!长枪!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事物让他有些紧张,冥冥之中有种声音促使他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着,匹配着。
难道是商朝末年四大天王?他甩了甩头,觉得不可思议,抬腿向那石门走去。
细细端详,石门全身竟然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是有人在整块巨石上用刀斧切削而成,门框上隐隐刻着三个古篆字“南天门”。
南天门?难道我是个积德行善的大好人,功德圆满修成了神仙,来到了天界?
蓝卡其又惊又喜,满怀希望地从南天门中走了过去。
在云雾缥缈之间,低矮的灌木丛和各种野花相伴而生。几只黑叶猴在灌木丛中奔来跳去,时时发出愉悦的“嘎嘎”的叫声。无数的太阳鸟挥动着短圆的小翅膀,在万紫千红的百花丛中飞翔,有的悬停在半空中,轻捷地将长长的嘴伸进花蕊深处吸食花蜜,身上那鲜艳的羽衣,闪现红、黄、蓝、绿等耀眼的光泽,夺目异常。
“果然是仙境!”蓝卡其看得有些呆了,忽然之间觉得“中原头”发型有些不大符合自己此时此刻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气质。
正在他陶醉的时候,一团黑影闪电一般撞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撞翻在地,滚向了一个斜坡。好不容易抓住一根荆条,才稳住了翻滚的身体,却是吓出了他一身冷汗,望着斜坡下深深的地缝,人也清醒了过来:原来地狱离天堂是如此之近!
那团黑影用力过猛,也撞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
蓝卡其怒发冲冠,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向黑影逼近。那黑影嘴里发出急促而连续的“唔哇,唔哇!”的叫声,人立而起,竟是一只黑叶猴,那两颊竖立的白毛在全身黑毛的衬托下愈显恐怖。
黑叶猴双脚蹬地,猛扑过来。蓝卡其左手护头,右手一记勾拳,正好结结实实打在它的左前臂上,疼得它“唔哇,唔哇!”直叫唤。
又有几只黑叶猴围了过来,也许是不明白这个人类的速度比它们还快,都不敢贸然进攻,一时间双方对峙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被打的黑叶猴停止了叫唤,甩了甩脑袋,迷茫地看了看对峙的人和猴,竟然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群猴莫名其妙地盯着它,然后响起了“喔、喔”的低语声,仿佛在交流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只黑叶猴离开猴群,追上那只惹祸的猴子“喔、喔”地询问着,之后向猴群一摇手,猴群中“喔、喔”声再次响起,随之四散离开。
蓝卡其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度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困绕着他:林麝为什么要引我到南天门,黑叶猴为什么要攻击我?
“嗷呜……”远处树林里一声虎啸,一只只朱雀鸟、金画眉接二连三从林中飞了出来,盘旋在上空。
蓝卡其一惊,正觉不妙,黑叶猴已“唔哇,唔哇!”地尖叫着从各个方向奔聚过来,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太阳鸟也从花丛中冲出来,飞向空中。空中密密麻麻的艳丽的鸟儿和地上黑压压的黑叶猴都向虎啸的相反方向开始飞奔,场面煞是壮观。
众多的黑叶猴和蓝卡其擦身而过,“唔哇”一声,迅疾远去,没入一片银杉林中。
蓝卡其一个趔趄,又被另一边擦身而过的黑叶猴撞了过来,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心中的危机感不断增加,脚下不敢作片刻停留。
进了银杉林,天空昏暗下来,强烈的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银杉枝叶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腐朽的枯枝被逃亡大军踩得粉身碎骨。
空中的鸟群和地上的黑叶猴越来越快,一溜烟功夫,已将蓝卡其远远地甩在后面。
蓝卡其脚下一软,“吱”的一声尖叫吓得他低头一瞧,顿时大骇,不顾浑身疲惫,又向前冲去。
不知何时,一只只橙足鼯鼠已铺满了树林,正向他不断靠近,跑在最前面的那只被一脚踩晕,迅即被后面的同类淹没。
蓝卡其来不及思考喜欢夜间活动的橙足鼯鼠为什么大白天从洞里钻出来,只觉得如果停下来全身爬满这种腌臜的东西简直无法想象,一步也不敢停留。
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跑了多远,蓝卡其发现前方有几只掉队的黑叶猴越跑越慢,心中稍定,全然不知这几只猴子都是在逃跑过程中与他亲密接触而受伤。
这几只黑叶猴看见他冲过来有些害怕,闪在一边,席卷而来的橙足鼯鼠吓得它们又追着蓝卡其逃命。
前方越来越亮,日光就在前头,蓝卡其不敢怠慢,默默祈祷着橙足鼯鼠不会在烈日下追赶。
10米……5米……2米……亮光就在眼前,他一只脚跨过了最边沿的那棵银杉树,提起的右脚却猛然停留在空中,右手一揽,身子一扭,抱着那棵银杉树滴溜溜转了个圈。
前方是悬崖!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悬崖!
来不及想那千军万马一般的黑叶猴跑到哪儿去了,蓝卡其转身再寻生路。却见那漫林遍野的橙足鼯鼠哗啦啦分成两部分,就像高速航行的巡洋舰犁开海洋一般,一头四蹄翻飞的龟纹豹飞奔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龟纹豹纵身一跃,将那拼尽力量弹跳而起的黑叶猴一掌拍飞,速度不减,直直地向蓝卡其迎面扑来。
蓝卡其一退,那龟纹豹锋利的爪子堪堪抓到他的蓝卡其衣服上,只听哧哧啦啦一阵响,爪子尖钩瞬间磨成齑粉,一足踏空的蓝卡其从悬崖直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