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亚伯来叫醒两人,夜灵已经醒了,两人把潼从床上拖下来,待潼准备完毕后,三人一起步出走廊。
刚来到走廊尽头,就看到一个侍女已经候在此处,她并不是昨晚被问讯并来偷听的侍女。
看到三人,侍女迎了上来,微笑道:“长官您好,请随我下楼用餐吧。”
亚伯轻轻点头,一边随侍女走下楼梯,一边询问道:“鹰灼在等我们吗?”
侍女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二当家还没有下楼,需要我去请他下来吗?”
亚伯和夜灵对视一眼,“不用了,我们先自己随便转转。”
“好的。”
三人简单地吃完了早餐,亚伯向侍女问道:“请问尊夫人在哪?”
侍女望向大堂尽头,“夫人还在地下室,请随我来。”
亚伯摆了摆手道:“谢谢,我们自己过去便好。”
侍女点了点头,立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
夜灵小声叹道:“夫人还在地下室啊……”
亚伯点点头,“嗯,看来,夫人也是个痴情人……”
随着旋转楼梯向下,三人又来到了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此刻,狭长的通道尽头,仍然只亮着点点微光,素衣白裳的女人静坐在那,身旁,孩子正依着她熟睡。
亚伯走上前去问候,“夫人早安……”
鹰夫人仍然如昨天一般静默着,丝毫不为所动。
靠在她怀里的孩子倒是听见声音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望向女人身后的三人,而后又将目光落回夫人脸上,软软地问道:“妈妈,你昨晚没有睡觉吗……”
夫人抬起手,温柔地抚了抚孩子的头。
小白端坐起身子,对夫人说:“妈妈,你放心睡吧,爸爸有我守着。”
女人揽过小白,轻声道:“没事,妈妈不累……”
夜灵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和楼上大厅仿若两个世界。
明明整个家族的顶梁柱死了,但在外面看上去,所有人都仿若无事发生,鹰灼作为二当家,此刻已成为新的顶梁柱,自然不能随便表露负面情绪,但从他昨天谈笑自如的表现,实在看不出任何死了兄长的反应,着实可疑。[人物反应不宜过于失真]
女人安抚完小白,终于转过身来,她没有望向三人,只是垂目说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亚伯一躬身,说一句:“多有冒犯。”而后便带着夜灵和潼来到夫人对面,席地而坐。
亚伯望着身旁惨白的布帛,叹一口气道:“夫人还请节哀。不过看得出来,您和鹰商先生感情很深厚。”
“嗯……”她点了点头,轻声补充道:“叫我白雀就行……”
“好,那……白雀夫人,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雀沉默片刻,微微抬起眼道:“……我和他,是同岁……在十五岁那年,他来我父亲的商会找些杂事做。但那时……我的父亲刚离世不久,虽然父亲向来体虚多病,但他真的走了时,我还是很难过,鹰商来到商会,一边做事,一边偷偷照顾我。他这个人很不会说话,但心很诚,一直陪着我。”
亚伯点了点头,“原来,二位是这样结识的,那么,后来呢……”
“后来……因为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在商队里做杂事不利索,叔叔就想赶他走,我求情,但叔叔还是没有放他一马,我说我也跟他走,第二天我们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而后的日子,我俩一直在各地周转,生活不顺,但两个人在一起,每天还是有很多新鲜事,可以相互依靠着走下去。”
白雀的声音仍然虚弱又嘶哑,但夜灵望着她的眼睛,低垂的眉眼中,仿佛望进了一潭深沉又清甜的往事。
“直到……我俩来到这里,他办了商联,日子才慢慢好起来。不过后来日子好是好了,他却越来越忙,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接待不完的客人。我怀上了小白,他让我静心修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到最后,也就每天睡前,一起小酌一杯,他也不说话,就看看我,看看山下,叹口气。”
“前段时间,我还因此一直冲他发脾气,但现在他走了,才明白,只有他还在,一切才有意义……”
说着说着,白雀湿了眼眶,轻轻抬起袖子抹去了泪水。
小白望着妈妈伤心的样子,也很难过,他紧紧抱住白雀道:“妈妈,别伤心,爸爸太懒了,睡不醒,我不会!”
孩子虽然小,夜灵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死亡的意义,坐在父亲的尸体旁,他是不是真的明白父亲再也不会醒来……但看着他抱住母亲的小小身体,还是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力量。夜灵望了潼一眼,此刻,他望着两人,也眨巴着眼睛……
“别怕,叔叔也会保护你们。”亚伯轻轻抚了抚小白的头,白雀也紧紧拥住儿子。
片刻后,白雀平复了情绪,重新微微扬起头,“没事,还有什么想问的,你们继续问吧……”
亚伯望着母子两人这样难过,颇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揭伤疤,但他也知道,此刻他能做的安慰,就是还他们真相,抓住真凶,不让他们继续活在潜藏的危险之中。
“抱歉,你能继续说说鹰商是怎么对待下属的吗?”
“他……在商会里,其实和平时也差不多,话很少,经常阴着脸,对底下的人有些严厉,大家会怕他。不过我知道,他看上去严厉,但其实还是因为不会说话,大家很难理解他。”
“不会说话……”亚伯沉吟着,很难想象,一个被夫人评价为不会说话的人,能取得商业上那么大的成功。
白雀接着道:“不过这些年下来,大家应该也是看中他心诚、稳重,都愿意和他合作,下属也能听他的。”
“了解了,刚才一直没有提到鹰灼……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雀沉默片刻道:“鹰灼……他本不姓鹰,他本名温灼。”
闻言,夜灵轻声叹道:“没想到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兄弟……”
“嗯,他们不是兄弟,听他说,小时候,他父亲对他不好,时常打骂,大了些,便从家里逃了出来。他十五岁时知道了商联,当时商联也才刚刚起步,但他对鹰商很仰慕,一直想要进入商联做事。我和鹰商当时都觉得他有心急的毛病,一心急就容易犯错,除此之外,还爱耍小聪明,不是商联想要的人。不过鹰商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又心软,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个机会。进了商联后,他确实很奋进,每天都泡在商会里做这做那,跟鹰商关系也越来越好,最后他索性直接改了名字,想和鹰商做兄弟。”
“不过,虽然鹰灼很努力,但心急的毛病却一点没改,直到后来交在他手里的大单,因为他太过心急,自作主张让对方抄近路交货,结果山崖塌陷,车队全部丧命。”
“对方会长儿子就在车队中,得知此事后,直接雇了杀手要取他性命,元老会商议后决定放弃他,但鹰商为了保下他,接过此事,自己处理。事发后鹰灼就逃走了,鹰商假意命人追杀,实则想把他安置隐居……不过,此后鹰灼却失踪了,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几乎过了十年,追杀鹰灼的老会长死了。而那时,南边一带出现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商会长,联合了南部各商会,当时鹰商的商联正好还差南部商会就快要完成统一了,我们本以为对方是个要联合抵抗的硬茬,没想到,一见面,正是鹰灼。”
“他看起来意气风发,但一点没有要和鹰商对抗的意思,直接将所有名下商会拱手相让,鹰商也很感动,让他重归商联做了二当家,两人也就和好如初了……”
亚伯皱眉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他们关系应该很紧密……”
“没错……”
“我和大哥的感情,自然是天地可鉴。”
忽然一声低沉的男声传来过来,亚伯、夜灵和潼齐齐转头望向身后。
此时,鹰灼正走下旋梯,朝着这边步来。
他的身形挺拔,步过墙边的火炬时,仿佛带起了一股劲风,掀得火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