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密室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薛落浑身赤裸地泡在药池里，四肢百骸承受着噬心断骨一般的痛楚。
身体被练成药人并不是字面上那么轻松的事。
一般来说药人都是从小孩子炼起，将小孩子长年累月的泡在混合着众多毒物毒草的药池里，还要每天服用各种各样的草药。
即服毒又服解药如此反复承受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数十载，药人才有可能炼成。
至于像薛落这种“半路出家”的，药剂用量和痛楚只能是加倍。
薛落睁着空洞的眼睛仰着头，她已经看不见了。
毒液流窜在她的血液里，每次毒发时她都痛得想死，唯一让她活下来念头就是青白。
活下来了就能和青白再次见面了，她应该和他好好道歉的。
错过了秋分之约，青白那妖怪肯定要难受了。
那个梨树妖啊，她知道，别看他高高冷冷不爱搭理人，其实闷骚的要死，得好好哄哄才行......
“进展的还算不错。”
耳边纳什的声音传来。
如果薛落能看见，就能注意到此刻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偶已经能自主行走了。
薛落的眼睛给了那个“索雅”，尽管索雅依旧看上去没有半分生气，但是纳什还是爱怜的搂住她的肩。
“乖，别怕，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纳什亲亲索雅的额头。
而索雅只是呆呆地看向他，机械地转身离开。
“看上去还可以，再泡一天就可以了。”
“其实你这也不算是药人，只是被我短暂改造了躯体，否则也就没有七日之期一说了”
修长的指尖划过她光滑如玉的肩，纳什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不过，值得吗？”
值得吗？
为了一个认识堪堪半年的妖怪付出了自己的眼睛，忍受这非人的折磨，最后还会送掉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自然是值得的。不然要这命何用呢？
迟早有一天被父亲强塞给不爱的人，龟缩在命运的轨迹里度过这漫漫无趣的一生？这样的人生才是不值得的。
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从来不后悔，只是不满上天的不公，自由的时光给的太少。
“你呢，值得吗？”她吐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国师您那么千辛万苦搜寻和索雅相像的肢体拼出了那么一个怪物，值得吗？”
“呵，怪物......只要灵魂是她，就算是怪物也是我的索雅。”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她，一模一样的她！
摁在薛落双肩的手不自觉用力，纳什猛地松开她拂袖而去。
等药室回归寂静，薛落笑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
她在黑暗中感知不到黑夜和白天，直到国师再一次推门而入。
“你的身体已经淬炼的差不多了。”他依旧温柔地将手指点在她的肩头。
“圣上派我去收服古木林的一只妖怪，那妖怪这一整天吃了不少人，听碧波潭的小妖说，他好像叫青白？”
“不可能！！青白不会害人的，他......”薛落下意识就要反驳，被纳什一根食指抵住嘴巴。
“猜猜看他是这么从我的阵法里逃出去的，是万年槐剩下的那棵秋心，那个至恶、迫不及待寻找新宿主的秋心。”
秋心凝聚了万年的怨念，他的修为和一直靠吃妖丹续命的纳什不分上下，破一个阵法自然是绰绰有余。
“你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若是你不能解决这一切，那么我就会奉旨杀了他。”
这杀自然是不计一切代价，若他出手，青白连妖魄都不一定保得住。
“起来吧，该帮你换颗心脏了。”
……
岳桂楼后院。
玲珑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玲珑！玲珑！”急促的呼喊声吓了她一跳，“我是薛落，开门......”
“小姐？小姐您不是嫁到国师府了吗。”
玲珑揉着惺忪的睡眼意识还有些迷糊。
当初薛落出嫁，她本该是陪嫁丫鬟的。
但是薛落顾及自己以后会没了眼睛，想着国师府也不是个好地方就另外叫蓝氏给她选了个陪嫁。
因此玲珑被她放了奴籍，帮薛落打理嫁妆里的商铺店面。
打开门，眼前的景象彻底把她吓醒了，“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国...姑爷，也在。”她哆哆嗦嗦的从他怀里接过薛落，“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小姐就托付于你了，本座还有事，先走了。”纳什说完就没了身影。
玲珑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把薛落给扶进去。
眼前的薛落穿着白色罗裙，胸口一块已经被鲜血染红。
她头发披散，双目蒙上了白巾，裸露出来的肌肤爬满了奇怪的纹路泛着青光，仿佛有什么挣扎着要破除。
亏得玲珑胆子略大了一丢丢，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把自己那颗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咽了回去。
“小姐，您这是在外边糟了什么灾啊，奴婢，奴婢给您打水去！”玲珑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慌里慌张地要出去打水为小姐清理身体，被薛落一把拉住。
“不用，玲珑。”月光打在薛落惨败的面上。
玲珑哭的越发厉害了，她还不知道自家小姐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了。
薛落：“玲珑，给我来一壶酒呗。”
“有酒吗，我想喝了，桃花醉，好想喝。”
她语气轻飘飘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玲珑嘴上心疼地抱怨喝什么酒啊，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跑去酒窖拿。
“玲珑啊，可有喜欢的人？”薛落摸索着酒坛，灌了一大口，这酒有些烈，辣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酒是好酒，以后想吃，可能也没机会了。
“我看刘管事人挺不错的，你若是觉得还可以要不就嫁了吧，不对……要你喜欢才行。”她像是要借酒消愁，可是此刻的脑子却也无比的清醒：
“酒楼地契你回我小院的地砖下取来，算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姐，送你的嫁妆，未来的日子找个好人家……别耽误了自己。”
“小姐你这是……”玲珑有些心慌，薛落这语气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像是临终的人要交代后事一样。
隐约觉察到薛落的异样，玲珑害怕的不敢去承认。
“还有最后一件事。”薛落握住了她的手。
“我已经看不见了，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小姐...小姐怎么会看不见的，”听到薛落亲口承认她的失明，玲珑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老爷，我去找老爷去，找大夫给您看看！”她哭的语无伦次，又被薛落一声喝住。
“玲珑，你听我说。呃！”心脏猛地一缩疼的她说不了话，“别去，只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就好了，玲珑......”
“求你了。”
……
玲珑牵着薛落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人群。
照她的吩咐借来了船，他们坐在船上，薛落疲惫地靠在船头。
她记的玲珑是怕水的，又强撑起身子安抚着她不要怕。
温柔的声音和动作又把玲珑惹哭了。
“你怎么又哭了啊，乖啊，别哭了。”
玲珑：“奴婢不想哭的，可是……”
她顾不得尊卑有别，虚虚把头搭在薛落肩上，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水是她的噩梦，她从来不敢下水的，而今世上也只有小姐这个了吧。
小姐是对她很好的人，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小姐离她越来越远了。
……
“小姐，您说的地方，好像到了。”
不知不觉间，潭面的浓雾退散开。
这是玲珑第一次来这里，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