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江玉燕戒备的回头,一怔。
只见那男子一身白衣锦袍,面如冠玉,眉宇温润,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令人见之心中不觉安宁。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江玉燕眼神一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类人。
铁心兰是,江玉凤是,她们都是千娇百宠,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她是个没爹的野孩子,拖油瓶。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她却要处处看人脸色,遭人厌弃,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不过一瞬,江玉燕很快回过神,道了声请进。
她想这位就是大娘口中赞赏有加的花满楼花公子吧。
“姑娘,你还好吗?”
花满楼跨过门槛,走近江玉燕,语气温和,一脸关切。
江玉燕下意识低下了头,眼神不安,语气怯怯:“小女子江玉燕,谢过花公子的救命之恩。”
花满楼微微一笑,摇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江姑娘不必介怀。”
他凑近些许鼻尖却嗅到一丝血腥气,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拐了个弯,从善如流的取出伤药,道:“江姑娘的伤口有些严重,还需要重新换药,在下失礼了。”
江玉燕忙道不敢,看着花满楼轻手轻脚的拆下染血的纱布,重新上药包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咬咬唇忍不住问道:“公子可否告知玉燕你是在哪里救的我,我这又是怎么了?”
花满楼默了默,有些不忍心将从陆小凤那里得到的残酷的真相告诉她,感受到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灼灼视线,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坦诚相告,不论她自己清不清楚,多加防备总是好的。
“在下昨夜回家时见姑娘倒在路上昏迷不醒便将姑娘带了回来。姑娘中了毒,手腕处的伤也是为了解毒才伤的。”
“我……中了什么毒?”
花满楼将所知一一道来,暗自叹息,提醒道:“姑娘可还记得是谁害的你?以后要多多提防才是。”
“多谢花公子救命之恩,玉燕记住了。”
江玉燕垂下眸子,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时还是不免发寒。
从小她就羡慕别人有爹,可她的亲爹对她不闻不问十七年,到头来却要致她于死地……
江玉燕心里思绪起伏,低着头,眼睑低垂,看不出什么想法,只有那浓密细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花满楼感受到她沉默压抑的情绪,又是一叹。
江玉燕正低着头默默消化心里的负面情绪,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比她一个女子的手都要好看,里头正托着一个油纸包。
江玉燕抬头,花满楼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皎皎如明月。
她轻轻接过,有些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是蜜饯。”听见江玉燕缓慢地剥开纸包将蜜饯含进嘴里的声音,花满楼问:“味道如何?”
“嗯,很甜。”
花满楼听后,微微一笑,“这是在一家老字号买的,他家的蜜饯最是受欢迎,喝过药后含上一颗就不会苦了。江姑娘喜欢便好,等会儿还要喝药,江姑娘若是怕苦吃下这个就不苦了。”
江玉燕嘴里的动作一顿,眼里有些酸涩,小时候每次生病喝着黑漆漆的药汁时她都会想吃糖,想吃隔壁小芳说的她爹娘专门买给她配药吃的蜜饯,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娘亲一个弱女子要养大她一个拖油瓶已经很辛苦了,她不能在给她添负担,她甚至都害怕生病。
不仅要娘亲陪着她受罪,还要多贴一笔医药费,自然是能省则省的。
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零嘴。
到了江府后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江夫人活着她倍受欺凌,江夫人死了,她要对着她爹装乖卖巧,小心讨好……
江玉燕眼里的水光越积越多,盈满了整个眼睛,待她轻轻扇动睫毛时汇成一滴晶莹的泪珠儿滴落出来,啪嗒一声滴在手心里的油纸上。
花满楼耳朵一动,心里一紧,——她这是哭了么?
江玉燕尴尬的拭去眼泪,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花满楼,触及他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时一顿,眼神闪了闪,复又将手上的东西递了回去。
“多谢花公子,玉燕很喜欢,只是放在我这儿,万一我贪嘴,一下子就会没了的。我怕苦,想要留着喝药的时候吃。”
花满楼失笑,轻轻推了回去去,“无妨,这些你留着吃,不够还有,喝药的时候我再给你带。”
江玉燕轻轻握住手里的油纸包,心中一动,面上却破涕为笑,方才低落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连虚弱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轻快愉悦的满足感。
“好,谢谢花公子。”
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情绪,花满楼心下一松,觉得玉燕姑娘真是个单纯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这么想着,他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他摇摇头,微笑道:“姑娘太过客气了。”
江玉燕腼腆的低下头,过了几秒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赧然与不安。
“花公子是玉燕的救命恩人,唤我名字便好。”
”玉燕劳烦花公子颇多,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玉燕如今伤着有些不方便,待玉燕伤好些了就立即回…回家。”
想到那天晚上的江别鹤,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玉燕还心有余悸。
花满楼敏锐的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停顿,他心思一转好似猜到了点儿什么,面上不显,仍带着点笑意的应承下来。
“好,玉燕姑娘。”
好脾气的安慰她道:“助人为乐本就是件好事,能帮到姑娘我也很高兴。姑娘若不介意,可在这里慢慢养伤,不论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江玉燕抿了抿唇,这话她是不信的,无数次寄人篱下的经验告诉她,千万不要把别人的客气话当真。
哪怕面前这人远远要比以前遇见的人都要来的真诚得多。
她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语气清软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道:“花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
百花楼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朱红色的小楼内一盆盆各种各样的鲜花摆放的整整齐齐,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此刻的花满楼拿着水壶给他的花儿浇水,他的手指轻触花瓣,感受着花瓣颤颤巍巍的风中轻轻伸展着身子的动作,他嘴角的笑愈发温柔。
将花盆换了个向阳的地方摆好,花满楼去厨房将灶上凉着的汤药端出来,这个时候的温度刚刚好。
再放上一小包蜜饯上去,想起来那位玉燕姑娘每次都能吃的干干净净的模样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果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很贪嘴,只是任何东西都不宜贪多,因此他也不敢再一次性拿太多给她。
送药的路上花满楼又不免想起之前江玉燕同他说过的家,据她所说,她家在京城,父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士,还举行过武林大会,这样的人,按理说他不该不知道。
只是他想他毕竟才刚搬出来住不过短短几月,或许那是江湖里已经隐居的老前辈,他不知道也理所应当。
因此花满楼询问了具体地址便告诉她这里是江南,他需要费些时日差人去打听打听,让她先放宽心好好养伤。
花满楼看不见,自然看不到江玉燕听到江南时脸上的震惊之色。
京城距离江南有数千里之远,短短几日哪里能有什么消息,只是花满楼感觉得到江玉燕近日以来都是心事重重,神思不属的,他有些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