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该来的总归回来,一旦来了,就必须接受。燕老前辈和燕夫人是无痕的爹娘,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了。我相信无痕他是不顾一切地在深爱着我,但我真的很希望……我们两个……可以得到燕老前辈和燕夫人的准许和祝福……无痕爱我实在是爱得太辛苦,我实在是不想……再让他……为难……
无痕……月儿该怎么办?
火红喜庆的云锦缂裙上,兀然出现了一个深色的圆点,怎么擦也擦不去,接着,滴滴的热泪从大红的囍帕里溅落,滴在长裙上,化作了一个个难看的深色小圆点,我伸手抓住了头上盖着的囍帕的一角杏色流苏,轻轻地一用力,整块火红似霞的囍帕,便缓缓地飘落在地,两行清泪,也同时划过了嘴角。
囍帕飘落,周遭大红的一片立即映入了我的眼帘,任大哥和音儿、徐大哥和小梅都身着喜庆的红衣,默默地立在一旁,前方的两道迫人的目光,上下来回地扫视着我,威严紧迫得令我不敢直视,深深地低着头,轻声啜泣。跪在我身旁的无痕,身上穿着与我一样的囍服,大红的囍球滚落在地,他轻轻地搂住我的腰肢,提醒着我,他还在我身边,他还在我身边……
“哟哟哟,痕儿,你现在居然敢跟我和你爹顶嘴了?!这女人还没有进门,你就这么向着她了?!月儿?哪个月儿?又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么?哼!想嫁入我傲鹰堡,还得过我们这一关!这位姑娘,麻烦你抬起头来给我们看一看!”燕夫人冷哼一声,傲慢尖锐地逼道。
“爹,娘,请你们……”难以置信,平日里面一直和气宽厚的父母,如今竟然这样咄咄逼人地来逼迫月儿,燕无痕忍不住出声请求道。
我轻轻拉了拉无痕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再出声,同时鼓足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缓缓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的燕老前辈和燕夫人,跪着的双腿,竟是如此的发颤。
待到燕老前辈和燕夫人看清楚了我的容貌,都皆是大吃一惊的模样,燕老前辈忽而笑道,语气中,却还是冰冷如昔,“好一位‘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绝色佳人!痕儿,你不是一直都只痴恋玄隐门的月盟主一人的么,这在整个武林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想不到如今,面对如此貌美的女子,你也心动了?也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据为己有了?”
“爹,孩儿的心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任凭世间弱水三千,孩儿今生今世都只爱月儿她一人。爹,孩儿要娶的女子,就是月儿,这世间第一无二的月儿。”无痕轻轻拉起了我的右手,当着燕老前辈和燕夫人的面,温柔地吻了一下,口中坚定不移地说道,然后扳动了我右手上戴着的指环,天晶玄石独有的耀眼光彩,顿时充盈了整间小小的喜堂,蓬荜生辉,映着燕老前辈和燕夫人大惊失色的表情。
“月修罗,果然是你!你这个妖女,不是已经利用我儿得到了这武林盟主之位了么?!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地接近我儿,难道你还嫌上次伤他伤得不够深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燕夫人杏眼怒瞪,连连逼问而道。
妖女……燕夫人她骂我是妖女……
为什么……为什么……
我拼命地想要止住哭泣,可那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从我的眼眶里面决堤而出,再次拉住想要替我争辩的无痕,我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该来的,始终都逃不掉,我真的不想无痕他为了我而跟自己的双亲闹僵,倒不如……就趁着现在,把一切,都挑明了罢!
“回燕夫人,小女子本名赵曦月,自幼便无父无母,七岁之时被济州玄隐门赵景天收为义女,传授武功。玄隐门向来与乾京的七王爷相互勾结,小女子去年被七王爷偷偷收为干女儿,封作曦月郡主,受义父和干爹之命,蒙上脸面,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待到……待到夺到武林盟主之位,小女子便被义父召回乾京,而后……为了成就七王爷他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小女子被迫无奈,入宫……为妃,潜伏在深宫之内,不久……不久就被封为当朝的……瑾月皇后……”艰难地吐出最后四个字,我只觉得几乎耗尽了自己此生所有的勇气,再也无法抑制,再也无法坚强,便开始剧烈地抽泣起来。无痕在一旁紧紧地抱住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哈哈哈——好一个瑾月皇后!想不到草民在这荒山野岭当中,还能见到当朝皇后娘娘的凤架,何其三生有幸!”燕老前辈无不讽刺地朗声大笑,忽而“砰”地一声大拍了一下座旁的案几,厉声逼问道:“好你个赵曦月!想我傲鹰堡中人,且不过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之辈罢了,既然你已经贵为那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这天下的荣华富贵,为何还肯下嫁于我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我真的不想再做什么皇后……我真的不想再做什么武林盟主……我逃离皇宫,背叛师门,就是……就是想要和无痕在一起而已……”纵使我已经做好了接受质问和逼迫的心理准备,可那接二连三的轰炸,把我逼得逃也无处可逃,顿时只觉得一片的头晕目眩,几乎昏倒,口中像是气若游丝般的病吟出最后几句话来,终究头重脚轻、体力不支地向前瘫倒而去,无痕扶住我,一把紧紧地把泪痕满面、泣不成声的我抱入怀中,口中绝望地请求道:“爹,娘,月儿已经快晕过去了,孩儿恳请你们放过月儿她吧!不要再逼她了、不要再逼她了……
当朝皇后又如何,武林盟主又如何,貌若天仙也好,相如鬼魅也罢,她首先都是月儿,都是孩儿此生最心爱的女子!管他这世间的三纲五常,管他这世间的世俗礼教,孩儿只知道,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孩儿此生,都只愿爱月儿她一人,若能娶她为妻,孩儿此生无憾,求爹娘成全!”
“无痕,无痕……”我在无痕怀中咽哽着,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来,强留着仅存的一丝意识,不住地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一时间,整个客厅内,相对无言,寂静无声,只剩下了我不住的低声抽泣。燕老前辈和燕夫人,两人都皆一脸震惊、一脸沉郁地看着跪在地上相拥的我和无痕。一切真相都已经被挑明,气氛紧张压抑到了极点,周遭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在紧紧地绷着,稍稍一动,便会……全然崩溃。
四周静得可怕,只剩突兀的轻声啜泣,忽而,却有个温婉悦耳的女子声音,突然笑了出来,“噗嗤~天哥,瞧瞧你做的好事,把好好的一个新娘子,都给吓哭了呢!”脸上恶意尽褪,水琳琅终于忍不住笑场了,重新恢复了她本来温和淡雅、娴静从容的笑颜,她微微侧过头来,对着燕擎天笑道,“天哥,这回你可过足了一把做恶公爹的戏瘾了,现在好了,把我们的儿媳妇都弄哭了,看你这下如何收场!”
燕无痕惊愕万分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突然笑了出来的母亲,呆楞在了原地。
“喂喂喂,我说琳琅,这一切好像全部都是你出的主意的吧?我只不过是在配合你演戏而已,现在你倒好,典型的过河拆桥,把自己给撇的一干二净,把这责任全部都推到我头上来了!”燕擎天一听,立即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完全没了平时威严万分的模样,只见他气呼呼地对水琳琅抱怨道。
“喂什么喂!这……这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可明明是你把咱好端端的一个儿媳妇给吓哭的,刚才明明是你那么凶神恶煞的,你还想抵赖?”水琳琅也不甘示弱,柳眉横指,杏眼圆瞪,伸直了腰板反驳道。
“我说琳琅啊,你这也忒狠了些吧?要知道在出嫁这天把咱儿媳妇给吓哭了的罪名不小啊,搞不好咱儿子记恨咱一辈子的好不好?这事儿明明咱们两个都有份,我们两个谁也别想脱得了干系!”燕擎天继续与水琳琅唇枪舌战道,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在场的众人,都皆被眼前德高望重的燕老盟主和燕夫人“惊世骇俗”的言行给惊呆了。
“哎呀呀!你这死老头子,你还好意思说?你别想就这样……”水琳琅完全不顾众人的反应,一副要与燕擎天死战到底的样子。
“爹,娘,你们……你们到底……”无痕终于忍不住一脸难以置信地向自己的父母问道,几欲昏倒在他怀中的我,听了那像是打情骂俏般的唇枪舌战,也不禁惊愕万分起来,睁开水雾婆娑的泪眼,怔怔地看着眼前忽然换了一副模样的燕老前辈和燕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