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辞这话说得并不客气,但在场之人一来,对他都有所敬畏。
二来,这道法乃是天成,自古以来,能创道者,皆乃圣贤。
在座之人,可说都是各自仙宗之拔尖人物,但也从未动过自创功法的念头。此时薛辞所言,不免让他们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创法立论。
无论这功法是多么荒谬,是多么粗浅,但这也意味他们并肩于上古神话中的那些圣贤之辈。
一时间,在座众人无不陷入长考沉思之中。
紫青首先略带兴奋道:“太上前辈所言甚是。吾有一法门,若以此为主,创出一门功法,定然强横无匹,且听吾道来。紫微符命,洞罡太玄,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待她念到一半,屠夫就打断道:“你这是紫薇观想法。攻伐有余,魄力不足。”
藏机道:“我有一法,曰六曜玄经,取自上古洞府,乃是取漫天星辰之力为己用,星辰不灭,则法力不息。只是过犹不及,只怕劫数难过,我一直束之高阁。如今看来,似乎能做主干。”
屠夫道:“你先说来听听。”
藏机念诵道:“万象宗师,诸天统御,普罗星辰,元炁长存……”
屠夫听完,摇头道:“此观想法,法力虽满,可坚韧不够,只怕被人以一击十。”
玄灵此时道:“我有一法,曰观水注……”
六欲嗤笑道:“听这名字就没甚来历。”
玄灵道:“乃是上古圣人观天河有感。”
六欲不由一窒。
“此经乃是我早年间遇到一桩机缘巧合所得。经文写于上古,故而其中有法无道,对于今世,已是不合所用。我得到之后从未示人,自身也未修过。如今看来,似乎全了今日之意。说不得吾等所为,已是冥冥中有所注定。”
玄灵说完,便高声念诵起来。
其中所言果真微言大义,字字珠玑,闻所未闻,听得在座诸人如痴如醉。
不多时,经文念完,屠夫抚掌大笑:“此经之法练就之后,宛如化天河于己身,果然合用。”
当即定下以《观水注》之中法门为主,同时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不时长考短思,将各自毕生心得填补进来。
须知如今仙家所修之法,无不讲究一个过犹不及。
一门法门若是过于强横,那它破境之时所遇魔劫,也势必凶恶之极,一个不小心,就是十死无生。
但此法却是压根儿不管魔劫,所以可以不管不顾,方方面面都可往极致上走。
想起这功法若真有人炼,那纵横天下,绝世无双之姿态,不免令人悠然神往,在座诸人兴致盎然之下,纷纷把自己平日想象中的最强最快最绝之法门,修修补补,汇于其中。
大半日以后,终集众人之力,成一部完善全法。
屠夫道:“此法门当为古往今来威力第一,变化第一,坚韧第一,锐气第一,杀伐第一。吾等虽只推衍至道宫金丹之境,但亦为天下无双之道门真法。惜乎有法无道,天魔人心何其险哉,注定无人可修,仿如天道之中遁去之一,令我等始终不得完美,可名曰’道一经’。”
众人感慨万千,共曰:“善。”
……
……
不知何处的一处仙家洞府。
一个冰肌玉肤的女子从入定之中醒来。
她轻轻咬了咬红润粉嫩的唇,暗忖:“此番又没敢将我所遇窒碍问出,也只怨我境界太浅,与他们相对之时,委实不敢主动参言。”
她以手支颐,在塌上沉吟片刻,拿起一只缠金玉杵,在身前的白玉仙罄上敲了一记。
一阵清越空灵之声就宛如绕梁之余音,越过她眼前的千年青木案,又寻着那一片由万年石玉拼成的地面,丝缕不绝的传到了外间。
旋即,一个蛾眉杏眼,琼鼻樱唇的宫装女子,拖曳着长裙,迤逦而来。她头上鬓发高挽,乌黑如缎,朱钗凤簪,满头珠翠,看上去甚是雍容华贵。
女子走到塌前,娉娉婷婷的屈膝一礼,轻声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原来,这个玉饰环绕的华贵女子,竟然只是榻上之人的一名丫鬟。
“去藏经阁里,将那《大荒注疏》取来。”
女子只说了十二个字,而这十二个字却竟有十二个音阶,声调各自高低不一,层层相叠,犹如雨打琵琶,叮淙悠扬,在这方清华的室内袅袅回响。
幸好丫鬟早就习惯,方能稳住心神,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
等书取来,女子斜倚在一块苍翠欲滴的暖玉之上,一页一页的仔细翻阅起来。
“太上……太上……我怎的听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见过。”女子一目十行,口中喃喃自语。
她对自个儿的记性有些懊恼,于是这悦耳之极的低声呢喃中,便多了些许凄意,若有闻者,定会跟着黯然神伤。
女子翻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将《大荒注疏》翻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她不甘心,又叫丫鬟取来十数本经书野集,皆是记录上古见闻之籍,可翻了小半天,也没能在其中查到那两个字。
她蹙起青黛似的眉,始终想不起自己是在哪本书里看过了。
要知道,她自有熟读各类经传,胸中藏书可称不计其数,想不起,那就是真找不到了。
“唉,罢了。总归太上道友定然乃是返老还童的仙童一流,自己弄清楚他的来历又有何用?屠夫乃至紫青都已经是云巅上的人,太上道友座次还在他们之上,自己这区区元婴小修,还想什么攀附?配吗?”
女子一向心高气傲,越想越是委屈,禁不住黯然垂泪。
自己修道百余年,在仙宗之内,也是拔尖的人物,原本还自命不凡,以为没想到在升仙道会上,大气也不敢喘。
何其可悲。
此时,之前那丫鬟突然在洞府外轻声禀道:“小姐,扶苏公子来了,说寻了一颗你最爱的南离仙杏,希冀你见他一面。”
女子“啪”的一下,将案上的仙罄摔在了地上。通体无暇的白玉罄身顿时在地上摔得粉碎,宛如掉落了一地细细密密的碎雪。
“叫他滚,那杏子让他自己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