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缺闻言笑出了声:“这位医家,我觉得我还能再挽救一下。”
离经道:“莫要调皮,快些讲完。”
“师姐是孤儿,云纵师兄亦没有亲人在世,婚姻大事皆由师父做主。二人在一起相处了几年岁月,便一同拜得师父首肯,又去拜请了宫主掐了日子,将二人之事定在了腊八。”周守缺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带着些不确定的说:“大抵是冬至的时候吧,纯阳下了好大的雪。师兄接到线报说长安那边有一伙强盗,劫掠女子和幼子,那附近几处村落都遭了殃。师兄接了宫主的信件召集了一众亲随前往,师姐本是打算同行的,却在临行前夕身体不适,不得不留下休养。”
离经问:“可是出了事?”
周守缺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接到消息时师姐怎么都不信,身子未恢复却还是坚持要去。夜里披雪而来敲我的门。”他停了一下,继而说到:“我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幕,阴沉的天飘散着呼啸而过的雪,师姐一身黑衣面色苍白,整个世界像是徒留下黑白二色,只有师姐一双眼睛泛着红。”
离经说:“你带她去了。”
“去了。”周守缺说:“向来是拗不过她的,唯一那个能制住她的又不在。”
“发生了什么?”离经问。
周守缺看着离经说:“我们去时,师兄已经昏迷了许久了,汤药灌不下去,靠着金针续命。花谷派了你大师兄来,却也无力回天,只堪堪让师兄清醒了会儿,勉强让他二人说了些话。”
离经思索了片刻:“是有一年师兄不在谷里过年,我当时还小,只是一心埋怨,却不料是这样的事。”
“你又不知,怨不得你。”周守缺抬手摸了摸离经的头,话语间带了些安慰:“他们二人在屋里呆了许久,久到你师兄直接安排人去准备后事。我还拦着他问为何,他只说怕是早已经走了。”
离经问:“下如此毒手,师兄都救不回来,凶手是谁?”
“不知。我们进去时,师兄已经去了。师姐阖衣躺在他怀里,呕了很多血,已经晕过去了。”周守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你师兄给她把脉说是中了毒,那毒药药性不大却缠绵得紧,要好些日子才能恢复。师姐千里驰骋急火攻心,更要多将养些时日。”
“后来呢?”离经问道。
“后来我们把云纵的灵柩扶上了华山,就埋在我院子不远处的不知名的山峰上。”套月突然翻窗而入,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般:“云纵说主使之人手下有几个纯阳衣着的人,声音虽然压低了却很熟悉,没能看到脸,也许是纯阳的人。”
周守缺突然坐直了身子,回头看向套月:“是他?”
套月点点头:“是他。”
已是子时,华山突然飘起了小雪。
桌上的小火炉咕噜咕噜的煮着茶,三个人莫名的有些沉默。
离经等了半晌不见人开口,主动打破了沉默:“?????是谁啊”怎么这两个人突然就开始了。
周守缺扭头看了看离经,转眼看向套月。套月干巴巴的笑了一下说:“还能有谁这般胆大妄为。”
离经思索了一下,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套月见状长出一口气说:“就是李洞玄。”
离经:“竟真的是他?居然恶心至极对同门出手。”
套月:“云纵收到了下面的人传来的信,李洞玄兜售纯阳内门秘籍。”
离经皱着眉:“这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吧。”
周守缺说:“有的人,你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思想。”
套月笑着,晦涩不明的眼神包含了许多情绪。离经歪头看着套月,想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些什么。
周守缺伸手握住离经的手暗暗用力,离经一愣看向他,见他眼中带着犹豫,点了点头敛住了思绪。
套月见突然沉默,张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顾不得烫,伸手把离经刚添的茶水一饮而尽。继而转身跳窗离开了。
见她离开,桌边的两人相视无言。
离经又候了几日,周守缺白日繁忙,叫了熟悉的小师妹陪她在附近游玩。
裴元给她来了一封信嘱咐她安心呆着,最近也没出现,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离经逛遍了山上山下,看透了华山万景。
本该是春和景明,这华山上厚厚的雪也像是化开了些许,因此也愈发的冷了。
花谷的春日大概已经到了,蛰伏了一个冬日的花花们又该长出新芽,比往年的模样更加精致。
离经从记事起就长在花谷,惯是受不了这一日又一日的冷了,索性把能穿的衣物都套上,兀自出了门。
路上偶尔路过些纯阳弟子,穿得很薄。有得大概刚练过功,只着了一件短衫。
离经皱着眉一脸的不可置信。
走得越久看到的越多。映着皑皑的雪景,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薄衫,甚至还有女子穿得很少却一脸很热的模样。
华山纯阳,竟恐怖如斯。
离经拉了拉自己已经系不上带子的外衫,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快步离开了。
并未让人带路,离经却很熟悉的有目的性的走着。
既然你不来,我去又何妨。
走了许有一炷香的时间,离经在一处向阳处的院落停下了脚步。
二层的小楼构造颇为简单,被竹制的篱笆围了起来。院里不知名的花悄悄的开着,比她还扛得住冷。
像是普通人家的住处,却住进了令人生厌的人。
记忆最深处有些细小的碎片和眼前的院子逐渐重合。
离经看到她一身单衣敲着眼前这院子的门,李洞玄云淡风轻的走出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着门口狼狈不堪的她,却没有一点想要伸手的想法。
那时的她刚和师父师兄闹翻,不听师姐的劝告孤身一人逃出花谷,仿佛全世界都在阻止她拥有爱情。
又冷又困的她上了华山求收留。那时的华山多冷啊,又是腊月里,又是不被家人所理解的心绪里。
李洞玄的出现就像是她求尽漫天神佛以后来救她的命定之人。
那之后……
离经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的自己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本就学艺不精,加上单纯可欺,李洞玄安排的要求的她全都照办。
骗了师兄手里的秘籍,骗了师父的千金方,辜负了师姐的养育之情,辜负了花谷人对她的宠爱。
“离经?”蓦地有人出声喊她,打断了离经的思绪。
离经睁开眼睛,看向门口一身素白的男子。
他面色还有些苍白,像是旧病不愈一般,勉强的拉出一个笑容说:“果真是你,怎地今日有空过来?”
离经拉下挡住脸的外衫的毛领说:“明明叫我来纯阳的是你,却再未见过。想着是不是哪里对不住了,故而主动来道歉。”
李洞玄笑得更开心了:“怎会,师父前些时候安排了任务,却没想到我技不如人受了些伤,因此忽略了离经,还望离经莫要介怀。”
“受了伤?可还严重?”离经一挑眉:“我为医者,何不唤我来治。”
说罢一个箭步贴近了李洞玄,伸手把住了他的手腕。
李洞玄没来得及反应,叫离经摁住了脉门。却也不做反应,只是另一只手搭上了离经的手,把她往院内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