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又是一个秋天。
和过去一样,蓬莱岛上的景色仍如春天一般,只是那些缭绕的云雾稀薄了些。
溪畔的木屋里,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白衣少年跪在床榻前,床上躺着个病恹恹的老道士正抓着少年的手说着什么。
那少年模样俊美绝伦,正是当年那个耍水的小孩子云无心,那老道士自然就是蓬莱子。
“无心,师爷……就要死了。”老道士话语声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云无心凄然道:“师爷,您……”蓬莱子一天天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本想说“您不会死的”,可心里觉得和说谎无异,便咽了回去。
蓬莱子说道:“你独孤伯伯当年……没有骗你,也不是……在咒师爷。”
想到每隔一阵子便会来一次蓬莱岛的独孤逸,云无心似乎寻到了一丝希望,“对,师爷,独孤伯伯他境界高,定能用转元术救你。”
蓬莱子说道:“他最近在……闭死关,来不了。”
“那怎么办。”云无心神情登时滞然,眼中流出两泓清泪,“我不想师爷死。”
蓬莱子说道:“世间没有长生之道,人总会死的。”
云无心欲言又止,蓬莱子手上的劲儿突然大了些,像是要一口气把话说完,“无心,师爷走了,那云雾大阵就……散了,这岛会……沉入海里,你收拾一下……赶紧骑着鹤……离开,千万别去……阳息谷找你……外公,你还没修行,又是……镜中人,去陆上太危险,要去南边……一座发光的雾岛,除了你爹,我还有一个……徒弟叫云露……她就住在那里,见了鹤……她会收留你的。以后你可要……好好修行……”
“真是像岚儿啊……”蓬莱子憔悴至极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上的劲散去,无力地垂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师爷!师爷!”
云无心艰难地闭上双眼,但止不住泪如泉涌。
跪了有一会,整个木屋突然开始晃动,云无心知道是该准备离开的时候了,他看了眼一脸安详的蓬莱子后起身跑出了门。
整个蓬莱岛都在晃动,有些树已经承受不住倒了下去,鸟儿也慌不择向。
来到另一间木屋,云无心跑去衣柜,将衣服鞋子什么的都包起来背在了身上。
忽然又想到什么,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根精美的桃花玉簪看了几眼后放了回去。
木屋晃动的更厉害了,说明云无心必须离开了,他跑回蓬莱子的木屋,在床前跪下磕了几个头,擦了擦再次溢出的泪水后起身离开,出去时回头望了几眼便永远地合上了门。
……
蓬莱岛在晃动中下沉,岛上的云雾已经散了,因为蓬莱子死了。
云无心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鹤叫着飞到他的身前,正是几年前与他戏水的那只。他骑上鹤,指了指南方,白鹤会意后便腾起振翅往南边飞去。
打小就生活在岛上,云无心飞在高高的空中没有因下面深邃的海洋而感到畏惧,鹤背上的他回头望着正在下沉的蓬莱岛,那些花草,那些山水,那两座木屋,正在慢慢地淹没在海水里。
曾经熟悉的一切渐渐消失,云无心恍惚间觉得十多年的记忆全是假的,不禁又落下了眼泪。
……
……
飞过黄昏,云无心与白鹤路过了好多岛屿,始终没有见到那座发光的雾岛,他感到好些疲惫。
打盹间,云无心忽然听到白鹤叫了一声,他打了个哈欠,挤了挤眼睛后睁开,下一刻,他的疲惫感就荡然无存。
一座云雾缭绕的岛出现在前方的海面上,那岛距离陆地很远,比起蓬莱岛大了许多,隐隐能够看到山林的轮廓,而且岸边的沙滩还发光。
云无心心想应该就是这个了,不过距离大陆远也就算了,也不知为何距离我们蓬莱岛也那么远,难道因为云露姑姑是女子?
他拍了拍鹤背,白鹤会意后便落在了那片发光的沙滩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些发光的石头。
云雾缠绵在半空,并不遮蔽视线。岛上静得出奇,云无心下了鹤便往雾岛深处走去,对于海滩上那些会发光的石头丝毫没有兴趣。
那只白鹤踩了踩沙滩,用喙衔了块发光的大石头跟了上去。
这岛上绝大部分是山林,云无心很快就走到了山前,山下有一个洞。他心想既然没看到房屋,那么师爷的徒弟或许是住在这洞里。
洞里一片漆黑,但好在有白鹤嘴里的石头云无心才不至于摸黑前行。
走了一会,一人一鹤转了一个弯后便看到了一片亮光,光源来自于一片映着月亮的池子,想不到里边儿还别有洞天。
云无心将要开口问话,白鹤却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喙里的石头掉落在地,在安静地洞里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谁?”
忽有一娇柔又有些清冷的女儿声自里面传来,白鹤逃命似的往洞外飞去,云无心也追了上去,不然洞里的人怎么知道他和蓬莱子的关系。
这次也没靠那块石头,云无心与仙鹤便安然出洞,然而在洞口他们却停了下来,因为有一身姿婀娜的白衣少女拦在了他们身前。
那少女约十七八岁,面如冰霜,肤白胜雪,秀美绝俗,一双眼睛清澈动人,一袭轻纱般的白衣无风而动,犹如身在烟雾之中。
也不知怎么的,那只白鹤见了这少女后就躲在云无心身后不住地发抖,浑身羽毛也立着。
云无心瞧着少女的容颜愣了愣,他肯定自己以后绝不会再见到像她这样貌美的女子,即便这是她见过的唯一女子。
随后云无心意识到那少女是修行者,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身手。再然后他就有些奇怪:师爷的徒弟不会就是这个姐姐吧?感觉应该年纪再翻一番才对啊。
那少女看着云无心也愣了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俊的孩子。”她只比云无心大四岁左右,叫他孩子的原因是因为云无心的脸上有些泪痕。
这时,洞里有一温和的中年女子声传了出来,“霜月,是谁来闯岛啊?”
被唤作“霜月”的少女听着那声音,脸色温和了些,声音听起来也没那么清冷了,“姑姑,是一个孩子和一只鹤。”
洞里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鹤?都带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