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蒋家进表现得很克制。我本以为他会冲上去，不由分说的将老头胖揍一顿，逼问其是不是杀人凶手。剧情没有如我想象那般发展。我瞄了一眼他。蒋家进目光低垂，眼神呆滞，与周围一切隔绝，自成一个世界。这种逃避行为源于恐惧。除他之外，我们六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试探的目光在餐桌上交锋。谁都没有去喝身前得那碗肉汤。
张彤悄然起身离席，没有看任何一个人，神情坦然，很随意的样子。我觉得她在盘算什么？好奇于此，我跟了上去。跟了一会儿，我见张彤停了下来，躲在窗口附近的垛子后面。见状我急忙在身边找了一个一样的垛子，躲在其后。张彤将鞋子脱了下来。原来她在跟踪那老头，害怕硬底鞋在走廊里格外清晰的声音使她暴露，才这样做。想到地面的温度，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还好我穿的是软底的运动鞋。
张彤专注的跟着老头，还要时刻忍受由地面不停传来的寒气，无心顾及身后。我穿着鞋子，行动比她灵活的多。我跟的很轻松。走了一阵，张彤停下来。她走走停停许多次了，不过这次的时间很长。我再听不到餐车的声音，也见不到前边的情况。张彤不断调换左右脚跳动，幅度没有太大。
一阵功夫后，前边再次传来了餐车的声音。声音很小，在几乎快要听不见时，张彤跟了上去，这一次她是用跑的，她跑的很快，一副终点前冲刺的架势。我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我在走廊尽头看见张彤进了对面的一个房间。简单观望过四周，没见有人，我快步走到那间房门前。推开房门，正背对着我的张彤被我吓得猛的回身。她差点就要喊出来，一看是我，硬生生的把已经到嗓子眼儿的声音咽了下去。房间内的温度很低，几乎与室外无异，我扫了一眼，见屋里的几扇窗子全是开着的。
“怎么是你，你吓死我了！”张彤声音不大，愤怒的情绪却一点不弱。
“我……”我刚欲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攫取了注意力。我的面前，张彤的身后摆放着一口棺材。这是一口西式棺材。棺材前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的是位老者。画中的老人看样貌是一位白人，金发碧眼，梳着背头，老人的衣着颇为考究，胸前还挂着两枚勋章。
“这老头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我念念有词。
张彤闻言，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而后道：“真的是。”
“你也这么觉得？”
“我想起来了，是外面那个！”张彤看出了门道，语气显得很激动。
“外面那个？什么外面那个？”我没懂她的意思。
“就是外面那个，那副男子肖像，是同一个人。”
我恍然大悟，对，就是他。一样的白人血统，一样的贵族装扮，相似的容貌。只不过，两幅画所记录的年龄相差了几十岁。我往前几步，绕过张彤，走到棺材跟前。
“你要干嘛？”
我将一只手扶在棺材盖板上，沿着其棱角轻轻摩挲。“掀开它。”
这口棺材样式简单，做工略显粗糙，许是怪老头手工制作的。棺材盖板不像中式的那般厚重，盖板的一侧有铰接件，是从侧面掀开的。打开这种盖板要比中式的轻松许多。
我生平头一回干这种事，虽然我只信奉自然科学与人的良知，惊扰死者的行为也让会我惴惴不安。不论这算不算迷信，尊重死者的初衷是一样的。我试探性的用力，尽量不对棺材造成任何损伤。没用多大力，盖板就开启了。盖板是上下分体的，打开它比预想的还要轻松。缓缓掀开后，棺材与盖板间出现一道缝，透过缝隙我见到一副尸体。当盖板被全部打开，光线进入棺材内部，我清楚的看见其内躺着一副男性尸体。男子长得与我面前画像中的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一样。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画像中的男子胸前的口袋与勋章是在右侧的，而棺材里的却是在左侧。男子的尸身由于低温被保存的很好，从尸体的情况看，死了应该没几天。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听声音已经很近了，而且越来越近，仿佛就要到房门前。我急忙撂下棺材盖板，拉着张彤躲到一旁的隔间。
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我俩怯生生的躲着，不敢出声，不敢贸然去看外面的情况，听脚步声的节奏像是那个怪老头。
“老爷，老爷……”
果然是他，上次遇到他时，他就在念叨这句。看来怪老头对他老爷的感情很深，躺在棺材里的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老爷。
怪老头的嘴巴没有片刻停歇，始终反复念着这句话，如诵经般。叮当一声，我听到金属器皿落地的声音。我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将摄像头小心的探出，找到怪老头的位置。从屏幕内我看到他在地上生了个火盆，并从手中的书上一页页撕下纸张，往火盆中填。我将镜头拉近，画面放大，看到他手中攥着的正是那本《救世箴言》。随着火盆的燃烧，那本书正逐渐变薄。
古堡外寒风凛冽，冷风透过窗户侵入屋内，将火盆内尚未完全化成灰烬的残页吹的四散。怪老头不断往火盆中填纸，手臂因寒冷哆嗦起来。这位老爷才是古堡真正的主人，他是在几天前去世的。我刚刚注意到这位老爷胸前的口袋和佩戴的勋章与画像是相反的。不仅如此，老爷的发型和衣前双排纽扣的方向也是相反的。我猜测，这副画像极有可能是老爷对着镜子自己绘制的，所以才会产生镜像效果。这位老爷是一位画家？大厅内的其他两幅画作会不会也是出自他之手？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位老爷生前对于祭祀文化颇为着迷？他又会不会授意怪老头以这种杀人方式来祭奠他的死亡？
想到这，我的心脏骤紧，额头泌出冷汗。冷风不断侵袭，将几张被烧掉一半的纸张吹到我和张彤所在的隔间。手机屏幕内，怪老头已经起身，缓缓的向我俩走来。我的心脏不断加速跳动，强烈的危机感拉响了我大脑内的红色警报。我收起手机，攥紧拳头，全身肌肉绷紧，进入防卫状态。
哐当一声，旋即我听到类似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我猛地回想起方才带张彤进到隔间时，在墙壁的另一侧，摆有一把斧头。我的拳头握的更紧了。我和张彤不安的等待着。斧头在地面被拖动，发出持续的沙沙声，威胁着我俩的大脑神经。而后我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什么情况？怪老头出去了？我不敢轻举妄动伸头去看，我真怕在我脑袋伸出墙壁的一刹，怪老头会高举着斧头，凶恶的斩掉我的头颅。我按住身旁已失去耐性，不愿坐以待毙的张彤，率先探出身子去看，总不能让女人替我冒险，我要维护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我迅速向玄关后撤，身体尽量向右靠，获得除墙壁挡住的左侧死角外的全部视野。我没有看到怪老头。没有任何间歇，我飞速冲过玄关闪到隔墙的另一侧。还是没有。怪老头果真离开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张彤跟出来后说道。
“嗯。”我附和着，然后迅速将地面上未烧尽的残页全部收集起来，揣到衣服兜内，又急忙掏出手机将墙上的画像照了下来，而后拉起张彤。“我们走。”
我拧动门把手，却无法推开门。门被那怪老头锁上了？
“怎么办，陈沫？”
我想起隔间内那扇飘摇的窗子，回身指了下。“从那跳出去！”
张彤个子矮。我先将她托送到窗外，而后跟着跳了出去。经过持续的大雪，屋外的积雪已能没到我的小腿。往回走的时候，张彤先后两次向我提出看下我收集的笔记残页的请求。甚至还以我拒不配合案件调查威胁。我都没理会。我感觉，张彤来这一定另有目的，而且很可能与我关系密切。
在雪层中行走，不知道埋在下面的是什么，心里很没底。每一次抬腿也很吃力。走了没多远，我和张彤开始气喘吁吁，大口的往寒风中输送白色蒸汽。走着走着，我注意到脚下的雪层有些异样，表面凹凸不平，绝不是雪层该有的平坦的样子。仔细看看，那些凹面如同放大后的人的脚印。这些脚印应该形成有段时间了，而后又被雪覆盖，形状才变得大而浅，没那么显眼。我的目光循着脚印扫动，来到古堡的墙壁。抬眼看去，这道墙壁上有一扇窗。从我俩刚刚出来的那间房计算，这扇窗子应该属于……李怀德的房间。
“你在干嘛？快走啊！”张彤催促我。
“你先走，我累了，缓一会儿。”
趁着张彤继续前行的功夫，我急忙掏出手机，用一只手挡住，隐蔽的将摄像头对准这些足印，按下拍照键。外面的气温真的太低了。手机一接触到外界就弹出了电量过低的提醒。拍照键在不停的旋转，屏幕却始终不肯定格捕获画面。大概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我完成了记录。我没有去跟张彤，而是循着从窗口出来的足印走着。每往前走一段，足印的特征就越不明显，没走多远，足印消失了。我没法继续追踪下去，唯一获悉的是，这足印去向了离开古堡的森里深处。
回到古堡，开启大门，走到餐厅，他们五个都在。我穿的衣服被冻透了，不断传来寒意。在东北极寒的天气下，完成这件事只需几秒。
餐桌上的乌鸦肉汤谁也没有动，大家在啃着自带的干粮。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饿极了。白浊递给我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跑哪去了？”
我连吞几口面包，感觉喉咙很干燥，难以下咽。拧开矿泉水瓶，左手清晰的感受到瓶身传递来的凉意。我无意间瞄到桌上摆放的肉汤，此刻仍在散发着热气，简直是在勾引我。我将矿泉水放下，拿起汤匙，盛了一口，送入嘴中。味道鲜美，真的很好喝。相较味道，更重要的是温暖。我快速喝了几口，整个人精神多了。食欲大开的我，又吃了几口肉。蒋家进一行三人不时的偷瞄我。与他们相比，白浊和寒露的目光显的很赤裸。
“沫子，够狠啊。上学时咋不知道你胆儿这么大？”寒露调侃我说。
“真是饿坏了，味道不错，试试？”
“我还不知道好喝？”寒露说着，口水差点儿流了出来，身体跃跃欲试的想凑过来，又突然抑制住。“算了算了，我吃饱了。”
“不能，你才吃了半块面包，不是你的实力啊。”我不依不饶的戏弄他。
“我昨晚没睡好，没胃口。不行啊？”
嘎吱，嘎吱……古堡的大门开了，冷风嗖嗖的吹了进来。门开到一半停住了，一只手臂从门后伸了进来，接着一个身着蓝色冲锋衣的男子，几乎是跪在地上，艰难的佝偻着向我们这挪动。
“是李强。”蔡嘉华激动的喊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