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负责审讯黄征的是魏局长、张彤和窦德助。我没能参与。审讯过后,窦德助把他手机交给了我,里面有他录制的审讯视频。点开视频,加快速度播放。视频一开始,镜头前的黄征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双臂自然垂落搭在左右两膝之上。西装革履,神情坦然,眼神依旧淡漠,一副有所准备的架势。他们三人面对黄征,魏局长坐在中间,窦德助与张彤坐在他的两侧稍靠后的位置。
“魏局,时间紧迫,不快点么?”黄征平淡的说。这算善意的提醒还是挑衅?
“那就开始吧。黄征先生,请看一下这张照片。”魏局长说道,一边的张彤随即拿出手机,展示给黄征一张照片,虽然镜头没有照到,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技术部复原的口杯的照片。
“这个容器,你认识么?”魏局长问道。
“不认识。”黄征回答的很快,没有迟疑。
“那你再看看这张照片。”魏局长话音刚落,张彤心领神会滑动手机屏幕。
“这个嘛……”黄征说到一半,语气变得迟缓,眼神飘荡像在回想。“噢,好像是我们酒厂的新产品。”看样子此刻展示的应该是调查组传来的黄氏酒业新建生产线的口杯的图片。
“你不觉着,这两张照片里的容器是一样的么?”张彤问道,语气中透露出细微的讥讽。她定是觉得黄征在装糊涂,无法忍受而急于摧毁这虚伪的把戏。
“您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言罢黄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脸上展出一副懊恼的模样。“不过也不能怪我,您看这第一张图太模糊了,形状也不明显。看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跟管家确认过。他成功的指认出在黄久龄先生遇害的那天,出现在其书房内的那件口杯,其器型和你名下新厂内生产的这种口杯是一样的,也就是和我们在厨房内发现的那件被打碎的口杯是一样的。”张彤在不遗余力的向黄征施压。
“他多大岁数了?他的话你们也信?”黄征表现的很不屑。
“管家是在我们准备好的十几种不同器型的照片中选中的,选定的结果与我们在厨房内找到并复原的口杯是一样的。这样的结果不仅我们信,法官也是会信的。”张彤保持着强势的姿态。
“那又怎么了?”
“根据我们调查,黄氏酒业在前几日,因为生产事故导致其中一个批次的葡萄酒产生了大量的甲醇。而这批甲醇是在你的监督下销毁的。”张彤说。
“是这样。”
“黄久龄遇害当天,在管家发现口杯出现在书房之前,只有你去过死者的书房。”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黄征先生,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死者黄久龄是被你送去的新款白酒口杯中的甲醇毒杀致死的。”
黄征没有急于辩驳。他双眼直勾勾的盯了张彤良久,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如炬目光,而后以一种冷的让人害怕的口吻说:“凭这些就能认定是我干的么?”
张彤语塞了,原本凌厉的气势不再。没错,这是我们的软肋,还缺少更具指向性的证据。黄征清楚的认识这一点,才会对张彤的步步紧逼毫不在意。
房间内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此刻我突然感觉视频里,人数占优的他们三人反倒成了弱势方。“先到此为止。不过还得请您配合,继续在此等候一会儿。”魏局长说道。
“没问题。不过我只能等……”黄征看了一眼手表。“三个半小时。”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经过警方多方调查,我们对案件的脉络基本掌握。案子发展到这个地步,回过头想想,之所以会陷入困境,是因为凶手有太多机会在案发现场为自己善后。当然这是无法避免的。目前本案最直接的证据是凶手行凶所用的口杯,只可惜已经被处理且破坏的支离破碎,参考价值有限。想到这,我翻出手机,找到那两张照片,不停来回翻看。在我的手指往复滑动十几次,将两张照片几经对比后,一个念头如同彗星撞地球般猛然窜入我的大脑。
“瓶盖去哪了?”我如梦初醒惊呼道。
“瓶盖?什么瓶盖?”一旁的窦德助搭话问。
我把手机调到调查组传来的黄征酒厂的口杯的照片,指了指道:“这口杯上面不是有个红色的盖子么,可厨房的废弃桶里没有这个东西啊。”说完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又调到技术部复原的那张照片说:“这张就没有。”
“会不会是凶手将这两件东西分别处理了?”窦德助问。
我摸索着鼻子,陷入了沉思。“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德助显然对其中的缘由并不感冒,只顾埋头安排人员搜查瓶盖儿的下落。时间分秒流逝,负责搜查的小组一个接一个回来汇报。带来的结果都令人失望。我看了下手表,一点一刻。派出去的警员只剩一组还没回来。估计希望不大。我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案情。会不会中间哪个环节被我忽视了?我在心中不停重复的问自己这个问题。在我闭目冥思时,总觉得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钟摆在咔咔作响。这种被时间追赶的感觉严重扰乱了我正常的思维节奏。头脑风暴中总有一块区域在不受控制的顾虑着能否及时破案,致使我无法专注而降低了推衍的效率。
“这地方可真够大的,还要找一个那么小的物件儿。”应该是刚刚回来的一组警员在我身旁闲谈。我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但事与愿违。
“可不么?床缝底下我都找过了。我收拾自己家屋子都没这么细致过。”
“我去,你还会收拾屋子呢?瞧你不像这样的人啊!”
“啧,说明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
“再去找一遍吧,就算是收拾屋子也比被老大收拾强。”
二人的对话不时飘进我的耳朵,仿佛有一股巨大魔力,吸引着我听他俩扯犊子。我的大脑已完全沦陷。这许是它正抱怨于长时间的高强度作业而急需放松。
“咱们这么找都没找着,我看八成没戏。但凡能看见的,哪管边角旮旯呢,哪没找过?可要是有什么机关暗格、保险柜啥的?真不算咱哥几个能力不够了!”
“我说你小子武侠剧看多了吧?还机关暗格。”
“保险柜?”我低声念叨。一霎间,我的脑海中狂风骤起,如云海翻涌,呈江河涌动之势,原本那些四散飘渺的思绪电光火石间全被我收回,此刻我的头颅周围仿若已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外界一切全隔绝殆尽,只剩下其内汹涌的头脑风暴。“保险柜,保险柜……”我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词,如同搜索引擎在检索。
“征儿送给老爷的东西都会被珍藏在保险柜里,这一点连征儿都不知到呢!”此前李安安对我说过的这句话突然浮出,回荡在我的脑海。对,就是她。
我试图探求的信息与我不期而遇,就像与姑娘的一次美丽邂逅。我猛地睁开双眼,双瞳紧缩,眼神笃定,疾步向书房走去。边走边向窦德助高呼:“叫管家来书房。”
我来到书房前,庄园的保安依旧尽责的守护在门前。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不过就像我一直坚信的,每一次她都会给我惊喜。这是我第几次来案发现场?我记不得了,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的推理没错,打开本案的那把“钥匙”就在这间屋子内。
咔的一声我推开房门,而后脚步突然放缓,动作变得局促。我有些紧张,如同约会前的不安。我走到黄久龄死时坐的那把椅子跟前。在它后边的柜子的角落处,摆放着一个保险柜。我蹲下去,望着柜门,静候窦德助的到来。不一会儿,窦德助带着管家火急火燎的跑来。
“柜子的钥匙在哪?”我急躁的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的问。
管家看了看我身前的保险柜说:“老爷和我各有一把。”管家的呼吸有些急促。
“请您帮我打开它。”
“先生,这个恐怕有些困难。虽然我有钥匙,可要打开这柜子不仅要钥匙,还要密码。密码只有老爷知道。”管家一边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一边解释道。
闻言我仔细审视保险柜面板的布局。我看见保险柜左侧是一面显示数字的液晶屏,右侧是一道钥匙插孔。管家说的没错,看来这保险柜属于密码与钥匙联动开启的双保险模式。我掏出怀中手机,打开闪光灯,照向液晶屏,从光源的对侧去看,能很清晰的看到液晶屏上数字1、7、9、6、5几个数字有明显的指纹痕迹。
“先生,我得提醒您,老爷的保险柜如果输错密码,就会自动锁定一天。”
“你家老爷的生日是哪一天?”
“1952年8月25日。”
我看了看液晶屏,接着问道:“黄征的生日呢?”
“1975年12月13日。”
我有些困惑,液晶屏上显示数字2、3、8的区域分明见不到丝毫指纹的痕迹。“奇怪,貌似都不是。”我低声自语。
“李安安的生日呢?”窦德助搭茬问道。
“夫人应该是1982年的,具体的日子我就不知道了。”
窦德助向我投来目光,意在询问这个结果是否有用。我没做回应。他见我如此,便继续问:“那过世的黄夫人呢?”
“老夫人是1953年9月12的。”
窦德助再此看向我,依然没得到我的回应。我不觉得这会是正确答案。一个已经娶了小老婆的人,我没指望他对糟糠之妻的感情有多真挚。何况在这书房内我见不到任何与已故的黄夫人相关的元素。
已故的?过世的人?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虽然也已经过世,可对于黄久龄来说绝对称得上十分重要的人。“黄久龄的儿子呢?”
听到这话,管家微微一怔。自从黄久龄的儿子黄战在多年前死去,关于他的话题一直都是这庄园里的禁忌。突然再此提及,很明显管家有些无所适从。“战少爷的生日是1979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