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请欣赏相声,表演者尚九熙,何九华!”
二人恭恭敬敬走上台,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的观众不断递上来礼物,大到书籍笔墨,小到瑞雪斋的点心,二人有条不紊的收着。
猛然间,何九华注意到有一个婢女装束的人,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挤进人群,引起周围人的不满。
“干什么呀!”
那婢女瞥了说话的姑娘一眼,没有回应。她站在台前,高高举起花束,几乎要递到何九华怀里。
何九华猛的退后一步,局促不安的抄起扇子。竹扇的扇骨干净简约,而扇子上的那只手却用力到骨节分明,几乎要把扇子捏碎。
尚九熙看到了何九华的迫境,他一把扯开何九华,笑嘻嘻的伸出手,准备接过花,却没想到婢女后退两步,用所有人刚好都可以听见的音量朝尚九熙说了句:“这花不是给你的!这是我们小姐点名给何公子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
尚九熙佯装不在意的后退两步,手垂了下来,理了理衣袖,目光却半刻都没离开何九华的手。
何九华顿了半晌,才慢吞吞接过花。尚九熙从他怀里一把抢走,抱进了后台。何九华一个捧哏演员在台上撑着场子,又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所有人都显得尴尬而不安。
再出来时,尚九熙笑嘻嘻的,手里的快板哗啦哗啦的响,另一只手掩在袖子里。
随手把湿手绢扔到桌子上,尚九熙笑嘻嘻的打着快板,这板在他手里有了灵性,一起一落十分规矩。
何九华不留痕迹的擦了擦手,微微皱眉,斜过头看了看尚九熙,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这一场活何九华几乎是靠本能支撑下来的。
迷迷糊糊下了台,何九华已经感觉整个人不是自己了。双手又红又痒,伴随着一阵阵眩晕,何九华无力的靠在墙角,等着别人的救援。
嘴里被人灌了一口又苦又涩的东西,熟悉又难以下咽,双手被浸入温水中。无力感让他一次次呼唤那个人的名字。他知道他就在身边,但他还是害怕,害怕他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接什么花呀?自己花粉过敏自己不知道是吗?非得受这罪?”尚九熙擦干何九华的手,小心翼翼的往上撒了点药粉。
“我不接能怎么办?”何九华的意识逐渐恢复,手搭在尚九熙膝盖上,把头别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尚九熙的语气有点不太对,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用力。
何九华死死咬住嘴唇,疼的浑身发抖,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尚九熙终究是没犟过何九华。他上好药,拍了拍何九华的肩膀,冷冰冰的说了句:“我不想有一天给你收尸。”
脚步声渐渐远去。何九华抬起自己的手,茫然的看着处理好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站起身去追已经走远的尚九熙。
……
“师哥,请进。”孙九芳扶着张云雷下了马车,领着他进了后台。
湖广会馆内漾着一股檀木的香味,闻着十分舒心。张云雷调整好心情,在孙九芳的指引下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来啦?”孟鹤堂倒了杯热茶,递到他对面,“快坐。”
随后又跟孙九芳说:“再帮我拿个手炉来。”
孟鹤堂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张云雷,又接过了孙九芳给他的手炉。
“你先下去吧,这里的事不用管了。”
孙九芳识趣的点了点头,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张云雷笑了笑,抿了口茶,意外道:“西湖龙井?你还真舍得!”
孟鹤堂垂下眼来,笑了:“给你还有不舍得的?”另一只手抓起张云雷的手腕,手指搭上去,给他把脉。
“冬天了,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千万别受寒,不然骨头会很疼。”见张云雷摇摇头,孟鹤堂才收起自己的担心。
“小哥哥,你啥时候跟老妈子似的了?”张云雷打趣道,手指捂住嘴,以免自己笑出声。孟鹤堂佯装生气的拿衣袖打在他肩上:“那你就是我大儿子了?”
“去去去!”张云雷撅了嘴,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孟鹤堂拍了拍他的手,说:“那好大儿,你儿子我可找回来了。
“儿子?”张云雷皱了皱眉,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儿子。
孟鹤堂见他这般健忘,忍不住叹了口气:“隶迟的弟弟!”
张云雷这才想起来。他在隶迟指认韩大都督几个人之前答应他,要照顾好他弟弟。他庆幸道:“如果没有隶迟,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扳倒韩大都督呢。隶迟是功臣,虽然他死了,但是答应他的事也不能不作数。”
“他弟弟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孩子竟才1岁不到。”孟鹤堂站起身,稳步走到暗门处,用力拉开门——
里面坐着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妇人也没好到哪去,脸上映着不正常的黄。不过衣服已经换成干净的了。
“孩子还没断奶,我就给他寻了个奶妈。你放心,她是聋哑人,不会说出去的。但是识的字,估计是哪个堕落的旁支贵族的亲戚。”孟鹤堂把孩子抱了出来,手指逗着孩子的脸,将他抱到张云雷眼前,“孩子还没有名字,你说,叫设么好?”
“我随意。”张云雷看着孩子出神。小孩虽然面黄肌瘦,但是眼睛十分有灵气,大眼睛炯炯有神,不怕人的去抓孟鹤堂的手指。
“什么叫随意啊?”孟鹤堂气笑了,把孩子递到张云雷怀里。
“不重要的,反正他现在也不能离开咱们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不是吗?”张云雷询问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孩子。
“还是早点定下的好。”孟鹤堂拍了拍他的肩,说。“这孩子我先放在王府养了。你没事可以去看看去。”
张云雷点点头。
“至于他之后的命运……”孟鹤堂的眼眸深邃起来,似乎是穿透了孩子的一生,“生死婚丧,只能看你我的了。”
张云雷却说道:“棋子而已,你怎么还……”
“嘘……”
屋外不知怎的变得乱了起来。孟鹤堂连忙让张云雷把孩子递给妇人,将他们藏进暗室后,推开了门。
一群演员围着一个女人,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孟鹤堂随手拉了个人,问是什么情况。那人说:“这是新来的报幕员。”
女人穿着得体的素色外衣,头发简单的盘起来,细碎的头发随意的垂在耳朵旁,眼睛是温柔的棕色,正甜甜的笑着。
正当孟鹤堂要说话的时候,从外进来了两个人。何九华望着那个报幕员,竟然呆在了原地。报幕员恰巧转过身,朝何九华招了招手,细声说:“您好,我叫刘思思。”
“您……好。”
何九华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在目光交应的瞬间,何九华感受到心脏漏了一拍。
此时的尚九熙已经解了斗篷,搭在怀里,面无表情的走进休息室,“当”的一声摔上了门。
孟鹤堂跟张云雷对视了一眼,心里都觉得事情不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