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0章巨变
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他们商量我不能到火葬场去，也不能到墓地。
送葬那天，我一个在家里休息。我抽出许久未记的日记本写道：
“茂大娘走了……走得意外。老天为什么那么残酷，总是夺走我最亲的人。给予我恩惠又让它成为泡影。
和茂大娘短暂的相处，让我体会了什么是母爱。还不曾真正地水乳交融，老天就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夺走了她，唯一能够给予我母爱的生命。难道我真的不配享有这世界上最真挚，最崇高的爱？
如今我也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我会做母亲吗？
今天，因为你的存在，我无法去送你奶姐最后一程。虽然有遗憾，但你的到来，对奶奶至少是一个安慰。
我现在是厂里的搬运工，我不知道，你已经在我肚里生活了两个月了。那么重的棉绽都没有压垮你，足以证明你的坚强。你在肚子里学会了我学的知识吗？不论世事多么艰难，妈妈都会带着你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让你一出世就明白事理。就有一点点小小的智慧。
我的宝贝，你要帮助我，在七月份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日
人走茶就凉，是一句很现实的写照，更是说透了世事的人情冷暖。我现在已经到了最低层，搬运工的位置没人干，保全了我的正常生活。在厂里我尽可能的穿着黑白灰，让自己可以融和在大众之中。
半月后，厂里通知我们搬出住的小院。因为那个院子是提供给团级干部的。所以我们不够格。
茂雷在医学院找领导说明了我们目前的处境，自己又想办法，把后勤处一个堆放杂物的房子腾出来做了我们临时的家。
好在我们搬过去半个月时间，一个职工的老婆在银行分了一套新房子，茂雷自己做主，搬进了统子楼宿舍。
宿舍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只有一个楼梯上下，上楼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每一家都是里外两间房子。所以家家都在走廊上放了蜂窝煤炉子，和一个迷你型的操作台。洗漱室里设置了八个洗衣台，其中有五个都被大家当着了淘菜洗米的专用台子。这幢楼里都住着年轻老师和年轻教工。
搬家那天，因为茂雷从来不曾做过家务事，所以他什么都不懂。他笑着说“家里一切都由你全权安排。”我指挥着他和他请来的两个工人，晚上，快到七点了才把家安顿好。我感激地邀请两位师傅对茂雷说“我们在外面吃饭罢，好谢谢两位师傅。”
“不了，茂科长，有事招呼一声。”说完他们就要走。茂雷是事而非地点了点头。“师傅，吃了饭再走，累了一天。”我拉住了他们。茂雷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吃了饭再走。不然，她会过意不去。”
我们走进了学院门口的临江鲜面馆。一坐下，我就到服务台去买了四个大碗牛肉面。
“哼，茂雷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夜里，茂雷冷着脸说“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上班，已经挣了一份钱，有什么需要感激的。你真是钱多哈。”我张了张嘴，又停下了，转身提了水瓶到医院开水房提了两瓶开水回来。
茂雷已经躺到床上了。“茂雷，床上的铺盖毯子都是才换的，你这一身太脏了，快起来洗洗再睡。”说完我拉着他的手试图把他拉起来。
“嘿，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你在干啥？”他摸着我的手，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
“手，”我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背。
“你在干啥，你没在车间办公室？”他瞪着眼睛问。
我惊异于他的孤陋寡闻，坦荡地说“我早就被放到车间了，我在织布车间，以前织布，但是我始终织不好，所以我自己要求在车间当辅助工，搬棉绽。”
“你，一个孕妇，还要搬棉绽。我找你们厂领导。”他一脸青紫，马上就要冲出去。
“茂雷，”我使劲拉住了他，温柔地说：“我现在没问题，以后也会没问题，虽然是搬棉绽，工作时间可以减少两三个小时。这个时间对于我真是太重要了。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参加考试了。我做这个工作，也是以退为进，现在的人都很现实，或许你爸在的时候，我可以得到轻松的工作，可惜你爸不在了，现在连你妈都不在了。谁会帮我们。况且，我的性格决定了我自己的路，我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考大学只是我的第一步。”说完我放下了他。
他看着我，仿佛不认识似地问“你读大学？孩子怎么办？我们的生活怎么办？”
我语塞了。他拉着我说“衣依，现实点罢，我们读不起大学，你结婚了，你要当妈了。以前我妈在的时候，你可以去读，因为孩子有婆婆带，有人……现在？哈哈，什么都变了……。妈，妈呀，我好想你……”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搂着他说：“所有的问题，终会解决，相信我。”我不想被他的眼泪淹没掉我的信心和理想。
“怎么解决，妈能重生吗？现在你上下班又远，还三班倒，怀孕了能不能不上三班倒呢？”茂雷摸了摸我的肚子问。
“不知有不有这样的规定，我明天去问。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儿子，也会照顾好我自己。但是，我上白班，你午饭怎么办呢？在食堂吃？”我笑着问。
“不用管我，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像。我先问问李干事，看他能不能帮忙。”茂雷看着我想着李干事应该会帮忙。
“哎呀……睡觉了。明天我上白班，现在可不像以往，坐公交车都要坐一小时。”说完我翻身背朝茂雷。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厂里，高考开始报名了，我得到人事科开介绍信。当他们听明白我是参加高考时，整个人事科办公室的人全部大笑了起来。我淡定地拿了证明就走。我不知他们笑的是什么？但这笑声却激起了我更强的斗志。我一定会考出好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