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午饭恍然大悟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然后,他就自言自语地说:“但是,李狗子已经被埋在了坟里,看来,只有等晚上的时候,村里人都睡了,才能去刨坟……“。
老白用手指使劲地敲了白午饭的脑门几下:“你个憨娃,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李二憨他娘偷偷生下后,扔掉的娃?“
白午饭摸着脑袋,看着老白,不明所以。
老白说:“你还真打算去刨坟啊!“,听老白这样问自己,白午饭就嘿嘿地傻笑。
其实,白午饭脑袋里真闪过这样一丝想法,不过想法仅仅只是想法,真要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白午饭还有些担心地问老白:“如果,李狗子或是那个水狮子又来找我,我咋办?“
老白非常严肃地说:“要是来找你啊,你就请那东西吃顿饭,再住上一晚上呗,还能怎么办?“
老白总是爱逗白午饭,在逗白午饭时,还说得一本正经,白午饭就把老白的话当真了。
白午饭又问:“那我请它吃什么呢?“
老白说:“它爱吃什么,你就请它吃什么。“
白午饭偏着脑袋想,如果来找我的是李狗子就简单了,李狗子爱吃的东西很多,只要能塞进嘴里的,李狗子都爱吃。
那如果来找自己的不是李狗子,而是爱吃人脑的水狮子,又到哪里去弄人的脑子啊?弄不到人脑子,水狮子就会怎样,不会吃自己的脑子吧?
白午饭想到水狮子那个又长又锋利的嘴,从自己太阳穴钻进去,西里呼噜地吸食自己的脑子,自己白花花的脑子便像豆腐脑一样,流进水狮子的嘴里,落在水狮子的肠胃中,他越想越恶心,越想越害怕,因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害怕,更因为不知道那东西想要的是什么而害怕。
于是,他就整日跟着老白身后,寸步不离。老白去干活,有白午饭跟着。老白去隔壁家聊天,也有白午饭跟着。老白上厕所,一回头就看见白午饭依然跟在身后。
光跟着还不行,还必须保持在一米之内,以便在水狮子到来时,白午饭能迅速而准确地得到老白的保护。白午饭觉得离老白一米的距离都远了,他恨不得变成老白贴身的棉袄,紧紧地贴在老白的身上才安全。
老白初时只是想逗一逗白午饭,没想到白午饭害怕成这个样子,就有点过意不去,便又安慰白午饭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没有怪物的,妖魔鬼怪都是人们吃完饭,没事干的时候,瞎想出来解闷的。“
可是白午饭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还是照样跟着老白,吃饭睡觉,干活都跟着。要是遇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白午饭就会觉得周遭太安静,太空旷了,在这安静与空旷并存的地方,肯定会猛的显出个淹死鬼或是冒出个水狮子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李狗子的坟包上已经长满了青草,李狗子和水狮子也在白午饭的记忆里,变得仅仅只是个名字。
白午饭对我讲完这个故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往床上躺说道:“哎哟,可累死我了。“
他又问我:“蜘蛛,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鬼,而鬼又是不是人死后所变的,如果人死后真能变成鬼,那么动物死后会变成什么?植物死后又会变成什么呢?
还有,发现人死会变鬼的人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他死过?那他已经死了,又如何告诉世人,人死后会变成鬼?
要是,他死了又活过来后,知道了有阴间有鬼魂这些事,那他又怎么确定他在死亡期间,他的灵魂所见的事,不是他的幻想或是梦境?
这世界上有太多离奇诡异的事,或许是巧合或许是真有其事,有人把这些事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却信以为真苦苦探寻。
白午饭就是后者,按他的话说,如果世上真没有那些古怪的东西,那么他自己那天所看见的,已经死了的李狗子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因此,白午饭异常笃定世上有些东西是一定存在的,只是人们没见过,所以不相信,而他白午饭是见过那些东西的。
我想告诉他,他所见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万一那只是一个跟李狗子长得相似的人呢?万一是白午饭那天眼花了,把李二狗看成了李狗子呢?万一那只是白午饭下午午睡时做的一个梦呢?万一………,有太多个万一的可能性。
但是,我知道,就算我把所有的可能都一一列举给他,他还是会选择相信他自己。
因为,从他记事开始,神奇的木盒子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而后发生的每一件离奇的事,都在给驻扎在他心里的芽浇水施肥,如今他的心里已经长出了一片草原,草根密实,栽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就在这个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的大伯给我的父亲打来了电话,他说我奶奶把腿摔断了。我的父母听说后,立马就给单位请了几天假,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带上我跟白午饭一起回老家去看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已经七十岁了,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她的面相看起来很严肃,我觉得我的父亲就遗传了她的样貌。在我奶奶四十三岁时,她才生下了我的父亲,都说老来得子是福气,因此她对我的父亲格外的看重。
况且,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年年在学校考第一,所以我的奶奶就异常地肯定,我的父亲真的是她的福气,金家的福气。
我的父亲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比我父亲大十七八岁。
农村那时候,结婚早,在我父亲出生不久,我大伯就添了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堂哥和二堂哥。
在我的母亲生下我没几天的时候,我大堂哥也添了一个儿子,取名叫金博文。
虽然,金博文名字叫博文,可是一点也不喜欢博览群书更别谈文采出众了。他从小听得最多的一本书,是他妈打麻将时口中所说的“输赢”的输。
从小说得最有文学修养的一句话是从他父亲那里总结来的:“读书有啥用?当官有啥用?赚钱才是真理!”,你瞧,他还知道用“真理”这样一个有文采的词。
金博文见到时我会叫我堂叔,但是,他叫我堂叔并不代表他就会尊敬我,在我跟着我奶奶生活时,我没少受他的欺负。
至于他为什么要欺负我,我也从我大伯大伯母口中,多多少少听出了一些端倪。
大概是因为,我的大堂兄想办什么买卖,而要办成这桩买卖就需要我父亲的帮忙,或者说是需要我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去帮他。我的父亲因为当时刚踏上仕途,出于某些原因就没有帮上我大堂哥的忙。
于是,我大伯一家就与我的父亲之间就产生了隔阂,大伯一家觉得我的父亲当官了,就忘了本了。而我的父亲也不傻,他不为没帮到我大堂哥而伤心,反而觉得我大伯太自私,自己兄弟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想着来分一杯羹。
兄弟之间就像一杯水,当杯底出现一道裂缝时,杯里的水早晚都会漏出来。虽然,我父亲与我大伯之间的那道缝隙已经修复了不少,但是杯子只要有缝隙,就无论怎么补,都变不回当初那个完好的样子了。
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他和我大伯之间的那道缝有多大。但是,我从我大伯一家人看我的眼神中,能感觉得到那道缝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大伯或我大堂兄是怎样给金博文描绘这件事的,但是,我知道金博文那段最有文采的话之中“当官有什么用”这句话说的就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虽说当了官,是个国家公务员,听上去很风光,可实际工资很低,还不如大公司的普通业务员的工资高。
后来国家给政府部门提高了待遇,我父亲的单位又分了房子,他的职位也越来越高,所管理的东西也多起来,能帮到我伯父的地方,他也帮过几次,我的伯父才对我的父亲亲近起来。
当我们赶到我奶奶家时,远远地就看见,奶奶家的院坝里坐满了人。我大伯,大妈,大姑,大姑父,他们的儿子孙子,以及村里的村长,队长,就连大伯他们的亲家公与亲家母都坐在院坝里。一大群人,嗑瓜子的嗑瓜子,扯闲篇的扯闲篇,这里小孩闹着,那里小孩哭着,旁边几条狗因争抢小孩掉在地下的饼干屑,汪汪地叫着,撕咬着。这样一幅混乱而布局充实的景象,好不热闹。
我的父母在不远处的田坎上,一看院坝里这乌泱泱的人群,还以为我奶奶出了什么事,他们加快了脚步,嘴里喊着“妈,妈,我回来了“,也顾不得跟院里的人打招呼,跑进屋里一瞧,我奶奶正坐在八仙桌的上首,任何事没有,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水,往嘴里喝着,喝的时候,还侧着眼去打量跑得气喘吁吁的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