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端详着,那张脸上每一个细节都与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他的双眼瞪得浑圆,嘴唇微张边缘还有血迹,身体还保留着温度。分别数月再次见到却是这般光景,看到这一切,难免一股悲痛涌上心头。张逸轩沉浸在悲伤之中,可突然后脖颈汗毛一凛,他连忙侧头躲开一剑。定睛一看那人又杀了过来。
“正找你呢!”张逸轩双目欲裂,迎着剑刃就冲了上来,就在这一剑无法躲闪之际。谁知那人突然提剑飘身而去,头也不回的往远处逃开。
真气汇聚在两腿之上,气海全开,张逸轩追了上去,口里大喊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对我张家不利!?”
不知跑了多远,身侧的建筑正不断重复着从旁边经过,就在追上离白衣人十米远的时候,突然前方又出现一个身影,是环儿!
“环儿!跑!快跑!”张逸轩声嘶力竭地吼着,她却没有半点反应。白衣人飘然向环儿袭去,那剑尖离她的身体只有半米远,可自己却在十米之外。
刺啦!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一股鲜血飞溅,环儿应声倒地。那白衣人几番纵跃又消失不见了。
“环儿……环儿……!”张逸轩连忙俯下身去将环儿抱在怀里,脸上赫然又是一张白色面具。愣了一秒他一把将其掀开,随后心脏绞痛了起来。确实是环儿……
刚刚父亲被杀,这回环儿又惨遭毒手,接踵而至的悲痛让他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张逸轩怒目而视,四处张望着大吼道:“出来!你给我出来!你到底是谁!?是谁!??”
过了好久都无人应答,望着环儿的尸首,他双膝跪地,嘶吼声逐渐变得尖细,渐渐微弱,到最后没有了声音。面部表情却更加狰狞,心中的伤痛与苦闷随着泪水倾泻出来,像是被绝望抓住了后脑勺,张逸轩突然仰天大喊着:“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止住了张逸轩的哭声。
“娘……”他踉跄地抬起双腿,而后拼了命的向那个身影跑去边喊道:“娘!快走啊!”
此时余光又瞥到另一个身影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过头去却发现那人是二哥。
“啊……”嗓子已经沙哑一时间发不出声音,身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回过头让他心脏撕裂的一幕映入眼里。
再度回头二哥也已经人头落地。
悲痛绝望填满胸口,渐渐失去了力气。张逸轩跪在地上,原本英俊的面容早已被自己抓出几道血痕,血泪模糊中,视线里又出现一道道身影,那是大哥三哥和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各自带着白色的面具在院子里各个角落木然地踱步着。
无法阻止,速度远远不及。一个个毫无生气的身躯被砍翻在地,张逸轩此时心脏皱缩的像一个枣核,里面的血水被一滴不剩,生生地挤了个干净。
没过多久这个院子里只剩下那个白衣被染红的刺客,持剑站在自己面前,黑色的面具上看不出情绪。
张逸轩跪坐着全身瘫软。十条血痕渗出的鲜血被胡乱涂抹遍整张脸,双眼空洞着仿佛在迎接自己的宿命。
突然白衣人手握剑柄高高抬起,在抬到最高时却突然将剑尖朝向他自己,双手紧握,下一秒他猛地刺穿胸膛,随即身体摇摇晃晃摔在了地上。
这一幕似是惊醒了张逸轩,他连忙爬向白衣人,颤抖着一只手伸向他漆黑的面具:“你到底是谁?”
心跳一瞬间停住又咚咚地响起,他发现在那下面居然还有一张面具。一股恶寒从触碰面具的手指上逐渐向心脏袭来,一把将其扔掉,随后颤抖的手再次伸了过去。
再次扯开却发现还是一张面具……仿佛刚扯下一张就又垫了一张。张逸轩开始机械的一张张揭下,动作越来越快,逐渐开始歇斯底里。
就在心中的疑惑,愤怒,和伤痛达到顶峰的时候,空间突然崩坏,而他也回到了现实。
睁开双眼,张逸轩的瞳孔与虹膜赫然是纯白色的,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
当他看到眼前的德华后,立即扑了上去,却马上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而双膝跪地,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按在地上。
“心痛吗?无力吗?”德华依然无表情地开口道。
张逸轩没有回答。
“这一切都是假的。”
张逸轩艰难的开口道:“我……知道……”
威压消失,张逸轩无力地瘫在地上,神情抑郁。
“但如果你不够强,总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会变成真的。”
张逸轩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紧皱起。
“这里不比原来的世界,可能你体会不到,所以我把它残酷的一面展现给你。相信也让你明白了……实力的重要性。”
张逸轩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抬头看了眼天空,已经逐渐泛白,那清朗的渐变色让他头脑清醒了一点,长舒一口气表情柔和了一些,又看向德华说道:“过于残酷了……”他眉头越皱越紧,强忍着泪不让它留下:“抱歉,我只是一时半会没走出那个情绪。”
“别怪我自作主张。你之前那个世界同样残酷……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惨痛悲剧的降临没有征兆,毫无道理,这点相信你深有体会,归根结底还是由于生命过于脆弱……”看着死气沉沉的张逸轩,德华自知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他换了个话题:“现在洞察之眼已经开启了。”
张逸轩眼神里有了生色,他问道:“怎么开启的,在什么时候?”
“极端的条件,强烈的情绪,所催生出来的……渴望。就在刚才你心中疑惑最强烈的瞬间。”
“疑惑?什么疑惑?所以你就让我看到那样的……”张逸轩语气中依然有些愤怒与不可思议。
“让你对所处环境产生困惑,对面具下的身份不停的猜测,杀父仇人到底是谁,又与自己家有何瓜葛?为什么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凶手的面具怎么总也揭不掉……种种疑问,再用恐惧愤怒与悲痛这几种最强烈的情绪去催化它,只有当你对解开疑问产生最强烈的渴望时,才能开启第一重的探查之眼。”
德华又说道:“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看着我,向自己提出对于我的疑问。”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张逸轩的双眼瞬间变白。
“你看到了什么?”
“你身上发着黑色的光……身份……创世神……世界编织者?”
“无色,白色,绿色,蓝色,紫色,红色,橙色,金色。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品级被探查之眼以颜色标记着,黑色不在统计之中。但如果哪天你遇到另一个散发黑色光芒的人,不用多想,先磕三个响头。那人可能没我这么好的脾气。”
“创世神……你居然是创世神?”张逸轩顿时脊背发凉,两腿发软,已经做好磕三个响头的准备了。
德华眉头一皱,探查之眼居然能看穿自己的身份,这令他始料未及。旋即手一挥抹去了张逸轩脑海里的一段记忆。
张逸轩神色惊讶地愣在那里良久,随后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也恢复的丧气的模样说道:“你身上发着黑色的光。”
“还有呢?”
张逸轩摇了摇头。
“无色,白色,绿色,蓝色,紫色,红色,橙色,金色。代表万物品级,黑色的不用去考虑,这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这种等级的存在。”
听了这番话张逸轩并没有太大反应。德华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逸轩摇了摇头:“游戏我也玩过不少,这个套路能理解。”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没了,没心情。以后再说吧。”
德华一直都绷着脸。张逸轩又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脚趾甲看得入神,可能还沉浸在刚才那段记忆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德华见状向别处走去,像是准备离开,走了几步突然被张逸轩叫住。“一重,你刚刚说过这是洞察之眼的一重,它还有多少能力?”
“自己找。”
“嗯……”张逸轩又看着脚趾头缓缓开口道:“怎么开启其他能力?”
“渴望,开启洞察之眼的诱因就是渴望。”
眼见张逸轩陷入深深的沉默中,德华向远方走去。
“期待你的成长。”说罢他再一次飞离地面,只留下宽阔空地上的四个大坑,一片蹂躏过的土地,和独自怅然的张逸轩。
寅时,天蒙蒙亮,丫鬟劳力们还没起床。张逸轩坦荡荡地一路走回来,两只手还摆弄着真气,一副认真过头的模样。
回到房里洗漱了一番,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没空打理就走出房门,碰巧遇到刚起床的环儿。
看到少爷,环儿睡眼朦胧憨憨地笑着:“头一回见少爷起这么早,以前跟老爷行商都得大家伙催着您起床,今天这是……少爷有心事?”帮他整理着仪容,看到少爷忧愁的神情环儿不禁问道。
沉默了一会张逸轩勉强笑了笑,随即摸了摸环儿的脑袋说道:“没事,照顾好自己,等我晚上回来一起修炼。”
“好……”平日里张逸轩总是一副悠哉的样子,今天的情绪十分反常,她识趣地收敛了笑容。
打理完毕,环儿轻轻说了声:“少爷出门当心点。”
“嗯。”说罢,他在手指头上召唤出个气团便上路了。
张逸轩家住叶城最东边,走过蜿蜒的小路,一出张家大门望着清晨的街道,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混着市井的气息,冲散了身体的疲劳。
街边的店铺逐渐架起门脸儿,小贩们一个个支起货摊儿。不一会吆喝叫卖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副陌生,忙碌又热闹的景象。
路过一片菜市场,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几个买家们将手里的菜果仔细打量。街边还有零零散散的货商,有的将扁担挑在肩上,前后称着等重的蜜饯干果。有的在路边摆着地摊,麻布上铺满廉价的珠宝和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一个算命先生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坐在摊儿前,手里的铜钱不停的上下掂量。
“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饱满,两耳垂珠,却生得一副女相,印堂血色弥漫,两眼浑浊,恐怕不日……”话未说完,先生摆弄起手里的铜钱,自顾自地嘟囔着:“天机不可泄漏啊……”
“那就不必泄露了。”
走过当铺钱庄,路过医官学堂,来到一座石桥中央,桥下流水微波荡漾,桥上的石板镌刻着岁月风霜,这边的清晨一片来自东方古朴悠然的景象,也不知道其他大陆上的风景是个什么样。
这大清早的叶城张逸轩看着新鲜,叶城的市民们这会能看到他也觉得新鲜。
“呦呵!早啊张少爷。”
“早。”
“嗯?少爷早上好!”
“早上好。”
管他认识不认识的,张逸轩都一一打了招呼。五岁练成真气这事早被父亲在城里吆喝个遍。生得俊俏又来自大户人家,张逸轩也算叶城一名人。
走了一会,前面不远处有饭摊陈列于露天,一美妇人身着绯色长裙正指使着两个伙计准备开张。灶炉升起的白雾洇在她脸上变成细密的水珠,手背轻轻擦拭着额头,一副出水芙蓉的模样。
眸似秋水,面若桃花,看见张逸轩走近后更是妩媚一笑道:“呦,难得少爷起了个大早,莫非专程为了照顾四娘我这点生意?”
注意到张逸轩手上摆弄的真气,徐四娘并未表现出半点诧异。练气虽然谈不上人人都会,但在这片大陆上确实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招呼小二摆好一桌餐具后,四娘赶忙问道:“少爷今天吃点什么?”
张逸轩的目光一时间被四娘的美貌所吸引,忘了搭话。
常年在露天中风吹日晒,皮肤依然光洁无暇,少了一丝紧致,却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额头一双黛眉似蹙非蹙,眉弓弯成一抹倔强的弧度,两只妩媚的杏眼看不出是喜是忧,琼鼻精致秀气,殷红的嘴角永远带着笑。几件鲜艳的纱衣遮挡不住曼妙的身姿。十年前仿若仙子下凡,十年里几个伙计换了又换,填了几张桌子,换了几次门脸儿,只有四娘美艳依旧。
不似环儿那样稚气未脱,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张逸轩来说有莫大的杀伤力,他突然想起昨天获得的探查之眼,平复下心中的躁动,将其发动起来。
“欧耶……厉害了……”
感受到张逸轩毫无遮拦的视线,四娘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算盘向他靠近,可到了张逸轩跟前却愣住了。张少爷的双眼里好像没有眼仁一般,看着发怵,四娘晃了晃眼不禁吸了口凉气。再定睛一看却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察觉到四娘的反应,张逸轩心中打鼓。这探查之眼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自己下回发动时最好注意下周围的环境,或者戴个什么东西遮挡一下……
张逸轩刚欲回话打破尴尬的气氛,脸颊却突然被捏住。四娘杏眼圆睁,凑上脸来紧紧盯着他漆黑的双眼,半响才幽幽地开口道:“张少爷小小年纪不学好,眼睛四处乱瞟。”
一阵幽香扑鼻,弄得他心乱神迷。发觉四娘耳朵上还戴着自己送给她的耳环,张逸轩心中大喜过望。抚上那只手,四娘稍作挣脱却再没动作,随后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爹让我早日哄个仙女儿回家当媳妇。见过的美人不少,可我眼里只有你,亿万星辰犹不及,只要四娘你一点头,我看今日就是良辰吉日,咱俩立马回去成亲。”
听了这番话四娘突然莞尔一笑,风情万种。指头在张逸轩的额头上轻轻一戳:“张少爷可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随后两手抚上他的面颊,四娘笑魇如花,与其四目相对良久后突然皱起眉头,慢慢凑近他的耳畔。
“少爷若是寂寞难耐,那溢香楼里十五六岁的姑娘多的是,可你要是再敢来老娘这儿消遣。”四娘手指轻轻摆弄着他的耳郭,突然两指捏住,指甲微微嵌进肉里:“当心把你耳朵拧下来做成酱肉!”
看着灶台那的边一口大锅里,滚烫的肉汁泛着油花。四娘一双美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嘴角弯成一抹冷冽的弧度。饶是幽香扑面,张逸轩也勉强稳住心神试探的问道:“四娘……当真下得去手?”
“嗯?”四娘两眼虚眯靠近了一分,耳朵立马被拧了半圈。张逸轩却笑容依旧,仿佛那只耳朵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他故作深情地说道:“四娘待我有多狠,就说明你爱我有多深。”
“呵……”四娘银牙一咬,加重手上的力道:“那我就让你好好体会体会!”
笑容未变,只是张逸轩的嘴角却止不住地抽动,勉强从牙关里蹦出几个字:“恕在下口无遮拦……先给四娘赔个不是……”
“哼!”四娘松开手,瞟了他一眼,便回到灶台旁的桌上打理起来未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