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幸伏在茶几上,她面前打起精神,继续做着小房子。
还差一个屋顶。
苏幸想着,意识却渐渐模糊不清。
——这已经不知是她通宵的第几个夜晚。
“好困。”
她不知道为什么,困意忽地席卷而来。
“原本之前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苏幸想着,她晃了晃头,“算了…睡一小会儿吧。”
梦里,好像天也没有亮。
苏幸坐在茶几前,她依旧搭着小房子,她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送给我的?”
男孩子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苏幸听见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些欣喜般回过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她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微微一顿。
他身上穿着那件浅灰的风衣,微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黑色的头,亮红的尖喙,黑边点缀的洁白羽翼。
他将那只崭新的北极燕鸥放在茶几上,坐到她的身侧。
苏幸看着他,看着少年的瞳眸里没有阴郁,满是清澈的样子。
他像一个少年人那样笑着,没有与年纪不符的老成。
“阿泽。”
苏幸轻声唤着她,她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般,“这不是梦吧?”
邢西泽的没有回应她,他拿起她做的小人儿,对比着她,笑着,“苏幸,还是你好看。”
“我?”苏幸不知为什么有些哽咽般,她笑着,“我好看吗?”
“嗯。”少年应着。
‘欢喜城’的房檐不知什么时候被搭建好,他握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和他的小人儿放进了‘欢喜城’当中。
苏幸定定看着他的侧颜,好像怕这段时光不真实般,邢西泽被她逗得一笑,他示意着自己看向茶几上的北极燕鸥。
没有折翼的北极燕鸥。
“你看,我有很珍惜吧?”他有些少年意气般的小骄傲,苏幸破涕为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北极燕鸥的燕尾,那只北极燕鸥突然活了一般,翅膀渐渐扑腾起来,绕在她身边眷恋地飞着,苏幸看着它绕在自己周身,有些惊奇般,她问着邢西泽,“它怎么会?”
邢西泽的目光没有落在北极燕鸥上,他眼睛里渐渐多了什么,温和地笑着看向苏幸。
“大概它也舍不得吧”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苏幸的脸颊。
在触碰到她的一刹那,天大亮起来,北极燕鸥大大地张开翅膀顺着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苏幸看着邢西泽,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她慌乱着捧起他的脸颊。
“阿泽,阿泽!”
她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却只看见他温和地笑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阳光蔓延着,落到他的身上。
邢西泽的身影渐渐淡下去,从指尖开始,羽化成了细碎的光斑。
苏幸看着温和的光映在他的侧颜,风轻微地拂着,带走他羽化的碎片。
“阿泽…”
苏幸声音颤抖着,她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哽咽地问着他,“你要走了吗?”
少年来不及点头,他羽化的手探向她的脑后,将她拉进,唇没有温度地落在她的唇上。
点点光斑乍亮,苏幸看着越来越刺眼的光,看着他的笑融化在朝阳里。
“哗啦”一声,所有的碎片像是龙卷一般腾起,将她围绕在中间,眷恋地徘徊着,如同盛大又绚烂的烟花,蹁跹过后,冲向远方有着朝霞的天际…
苏幸触碰着屋子里仅剩一角的碎片。
她手颤抖着,看向手里的东西,晶莹的,像是宝石,却又像是泪。
……
苏幸蓦地从梦里醒来,她大口地喘息着,她看着面前尚未完工的‘欢喜城’,窗户紧闭着,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手探向脸颊,泪胡乱地粘着发。
沙发上,手机铃声不住地响着,苏幸看着日期,明天就是西泽的生日。
现在是凌晨五点。
苏幸看着手机,不知道为何,接电话那样简单的事,她竟然有些抗拒。
是岑蔌打来的,一连九个。
苏幸深吸一口气,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
“苏幸。”岑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却还是平稳地说了出来,“西泽他走了。”
“走了?”苏幸脑袋空白着,她下意识地穿上羽绒服,踩着那双拖鞋,笑问着,“他去哪儿。”
“也是啊,”岑蔌吸着鼻子,苏幸明明那样抗拒,不想听见电话那端的声音,却还是听得那样清楚。
她嗓子里像是被灌了什么东西一般,她上不来气般,说话一断一断的,“他…去哪…儿。”
“他去天国了,苏幸。”
苏幸夺门而出,她弯着腰,重重撞在墙壁上,喘着气,她衣冠不整地跑着,拖鞋边跑边掉,最后赤着双足,到路边打着车。
“小姑娘?”司机看着她呼吸急促的样子。
她摆摆手,迅速憋着气说了地址,死命压抑着胸闷,却被自己的唾液呛得咳嗽。
她下了车,身形晃着,像是覆在别人家栏杆上的藤蔓一样,凭着栏杆支撑着,双眼模糊地向前跑。
人很多……
围在某处。
突出的车灯晃着,白色的车型落在那里,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苏幸大口喘息着,她推开人群,却被冲力绊倒在地。
她听着救护车嘈杂的声响,从人群中挤过去,坠在院落前的空地上。
警戒线长长地拉着。
苏幸匍匐在地上,她抬起头,
看着医护人员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在她面前走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露在外面。
失了所有生机那般,垂落着。
苏幸她泪滚落着,她抬起眼,看见瘫坐在缘侧上的岑蔌。
她没有流泪,头发散乱地坐在那儿。
吴妈在房间里,靠在落地窗前,大声地呜咽着。
“骗人的吧?”苏幸晃悠悠站起身,她踉跄着,不顾警察的拦截冲进庭院里。
她看向岑蔌,她手绷着青筋拽着她的衣领。
“…骗人的吧?岑蔌…”苏幸看着警察,她像犯了神经一般,“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犯人…怎么回事,阿泽呢?他…他安不安全?他在哪儿?”
“苏幸。”岑蔌看向她,她那样平静,像是秋风扫下的落叶般,“西泽走了。”
寒风吹着,苏幸突然觉得有些冷了,她笑着摇摇头,“不可能。”
庭院里,花坛前停着那辆轮椅,随风飘摇着。
“不可能啊?”苏幸声音走音着,“花…花还没开呢?”
“你说对吧,岑蔌…我给他念的书还没有念完,对了…对了他早上吃饭了吗?燕麦怎么没有煮啊…”
“苏幸,”岑蔌压抑着哭腔,“你让他走吧,渐冻症太疼了。”
“不可能!”苏幸嗓音尖锐起来,“他病情没有那样重!他不可能现在走!”苏幸声音撕裂般,灵魂都碎成两半。
岑蔌轻笑着,她泪掉在腿上,“他那种自尊心,你觉得他能等到浑身插满管子躺在ICU,等着你看着他哭吗?!”
警察从房间中搜出那个箱子,那个木质的箱子。
苏幸的眼睛顺着定定看过去,那个箱子她认识,木质的,是那天几个自称他前辈和同学的男人带来的。
“氰化钾。”岑蔌淡淡道,“人只要服用0.1克就会立即死亡。”
“西泽是自杀,安乐死。”岑蔌看向她,眸光晶莹着,“他已经瘫痪了,让他有尊严地走吧?”
苏幸突然像卸了力气般,她瘫软在地。
她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今年的四季海棠开了吗?”
她想起他总是等在花坛前,看着空无一物的花坛。
他是不是已经看见花开了?
苏幸想着,眼前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