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她长了一个辈儿,一跃就成了长公主。
以前呢,虽然跋扈了点儿,但是仗着老皇帝的宠爱,倒也不愁嫁,比如江东候,老皇帝让他娶,他也不能不娶,只得曲线救国来个造反吧。
现在就不同了,皇室里头的塑料兄妹情比陌生人都不如,如今的皇帝陛下肯定不能养萧棠一辈子的,她又疯了,天天带个男宠在身边,又听说是个上房揭瓦、刁钻古怪的性子。
娶公主,说起来是个无上尊荣的好事,但细想起来,这个公主娶来有什么用?陛下十来个兄弟姊妹,大概也不会因为谁娶了南棠公主就对谁格外好一点,娶回来,打不得、骂不得,佛爷一般地供着,还得忍受她的男宠。
满朝的臣工谁不是宦海里头沉浮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么大一笔亏本买卖,自然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想办法推的。
一时之间大把的青年才俊销声匿迹,不是已经择了人家了,就是定了亲了,陛下望着满朝文武,大有一种满地金银无从下手的感觉。
想了想,没有办法,那就赏银,什么金银都许出去了,就跟投石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溅出去。
有人建议,要不从秋闱里头的选一两个名次好的、品相佳的也成。
于是就成了这样一个神奇的现象,若哪个家里头有考生赴考,他老娘必要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儿呐,你这一去不一定能不能脱了公主魔爪,能不能中名次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好。”
若是家里有个读书人,隔壁邻居要是说一句,“哟,你家狗子长得挺周正嘛,读书也挺好的,说不定往后取个好名次,还能尚个公主,光宗耀祖呢。”
这是骂人的话。
对于这些,萧棠并不郁闷,萧棠在干什么?候公公把料子拿来了,她关在摘月阁里头改衣服呢。
彩儿把鼻子眼睛皱到一块儿,嗫嗫嚅嚅抱怨,“没见过这么侮辱人的,好好的公主,怎么就这样被人挑拣来挑拣去呢?公主应当给陛下说说,让那些金暮卫好好查查,若是有人说这种话,就把他们往金暮司一关,才叫他们知道厉害呢。”
萧棠手上拿着个软尺给彩儿量身量,听到这个话把头一扬。
“公主也觉得奴婢这话说得在理不是?”彩儿眼睛一亮,只恨不能自己上阵,把那些说闲话的嘴巴撕了。
“嗯。。。你转个身,我再给你量量后肩。”
。。。。。。
彩儿很无语,转过身还偏个脑袋来喋喋不休,“若我说啊,是金暮司的那些人不顶用,不然也不能让公主受这么大委屈,把这些人挨个拉来打一顿板子才是正理。”
萧棠笑了,“金暮司没有用?这才多长时间?满天下都是他们的眼线,你就在家里放个屁,只要陛下想,第二天他就能知道这个屁是个什么味儿。”
“公主怎么能动不动说。。。那个?实在。。。”彩儿望了望身前的攸宁,摘月阁上他是唯一一个“男人”,却见他老神在在,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你品品是不是?没有金暮卫管不了的,只有金暮卫不想管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管?”
“金暮卫不管,只因为陛下不想管啊。”
这是一句真真切切的大实话,旁边一言不发的攸宁神色忽然动了动,“陛下对公主如此宽厚,为您择婿费了如此心神,公主非但不感念,怎能说出如此的话呢?”
彩儿对他这个态度觉得奇怪,眨巴眨巴眼去看萧棠,却见萧棠分毫没有生气,鼻腔轻嗤一抹笑声,把她推到一边,冲着攸宁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再给你量量。”
时值夏日,天色渐渐暗得晚,玉晶宫内挂上了灯,天还有一片红艳艳的霞光,渐渐地披星挂月,渐渐地灯火流辉,摘月阁上头一片明黄的光芒点点透出来,丫鬟和下人们在楼下打盹儿。
直至彩儿从楼上下来吩咐一句,“公主要歇着了,快上来伺候。”
各宫人才开始活动起来,彩儿掩了嘴笑着补上一句,“公主说待会儿要给你们一人做件新衣裳呢。”
皇城另一头倒不如这个有人气儿,赵太后跪在佛堂前喃喃的诵经声一句句传了出来,丫鬟们拿着团扇伺候旁边,一下一下轻轻送着风。
“太后,时候不早了,也该歇着了吧。”丫鬟们小声提醒着。
“嗯。”敛下手中的佛珠,她手往后靠,接住她的却是一双有力的臂膀。
赵太后抬眼一瞧,竟是张中年男人的脸,忙往回收,“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作躬打揖,对着她一笑,“这么多年未见表妹,表妹还比从前更漂亮些。”
赵太后看了看旁边的侍女,对着那男人佯作了怒色,呸了一口,“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如此不正经,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那人是赵太后的娘家表哥,名唤齐蚺,时任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般表哥表妹的都有一段断肠风流、难舍难分。
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地位身份各有不同,才渐渐丢开手来,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
那男人听到此话笑着道,“原是太后喜欢年轻的,给您送着来呢,保管您喜欢。”上前双手搁在她跟前,等着她伸手来扶。
太后听到此话想着是在菩萨前头,竟然有这样的言语,手一扬“啪”落在他身上,“疯了不成?大晚上的来说这些话,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齐蚺搀着她一步步往前头去,“现如今前朝是陛下的,后宫是太后你的,还怕什么人听见?娘娘苦熬了这么多年,本应该受用受用的,陛下能有今天,哪一样不是娘娘给他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也就是娘娘不与他计较,若学那唐朝武氏把天下一把子攥在自己手中他又能如何呢?太平公主还知道给自己娘送两个玩意儿呢,陛下若真念着娘娘,也该跟她学学。”
他一边走一边道,赵太后想起这些年的桩桩件件,心里头不免觉得是苦尽甘来,再不必跟从前一样谨小慎微守活寡过日子了,也觉得痛快。
拔了拔身量,缓缓问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殿里头,小丫鬟端了茶盏来与太后,却被那齐蚺接过去,自己躬身往太后跟前儿送,一面说道,“听说陛下在为公主择婿?”
太后喝了一口茶水,偏看了他一眼,“怎的?你动了什么心思?”她见了桌上的灯火暗了暗,自己拾起铜著子去挑。
“哪是臣啊?轩儿那孩子,上回地宫,看了一眼就放不下了,这几天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听见陛下说到择婿,便跟饿鬼似的,非要臣来与他说呢。”
太后轻挑烛火的手未停,轻蔑地哼一声,“轩儿可跟他老子一样,见一个要一个,要一个丢一个,劳肠挂肚又扯得了几时新鲜?”
齐轩是齐蚺的嫡长子,仗着自己表姑是太后,也惹过不少祸事,但齐蚺疼爱,来求求赵太后总能抹得平。这一句话说得齐蚺好生惭愧。
赵太后正了正身,抬手抚着头上珠翠,“若说起来,轩儿也到了年纪,这一门亲事他也配得上,可你想清楚了么?”
赵太后斜挑他一眼,缓缓倚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睨出一段气派,“那丫头漂亮是漂亮,但这些作为你不是没听说过,朝廷中谁不是避之不及?陛下也觉得跟块烫手山芋似的,巴不得早些甩开了,若不是瞧着咱们沾的亲,哀家也不必与你费这个口舌。若娶了她,轩儿还想像从前那样得了手便丢,她那个性子岂能让你安宁?更何况那前头还有许多老臣盯着呢,都是陛下临终托付的,你敢动公主一个试试?现在陛下根基不稳,还得那些老臣扶持,少不得要治你个大罪。”
齐蚺也不是没想过这些,“臣也犯愁啊,但轩儿现在跟臣闹得紧,说从前他要哪个没给?现在是正经陛下放了旨意出来的,臣怎么求不得?不知在家里打了多少奴婢、仆人,求我不行就在他祖母跟前儿去闹,闹得臣脑袋疼。”
赵太后听着,眼尾微微上扬,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其实。。。轩儿要得手,又何必要娶她?”
齐蚺一惊,“太后的意思是?”
“轩儿跟猫似的,看见个稀奇的必定是弄上手玩一玩,只要玩过的,腻了,也就弃了。他看上那丫头,那便让他上手试试,若是试过了也就觉得不过那样,往后罢了也就算了。”
齐蚺骇得了不得,“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公主,这样会不会。。。”
“你方才怎么说的?后宫本宫说了算,只要不摆在明面上,谁敢多说一个字,那些金暮卫拔舌头、剥骨皮的功夫都白练了吗?”
齐蚺还在犹疑,对臣子来说,身份这种东西都是压在心上的石头,纵然是拔了牙的老虎,那也是老虎。
赵太后见他这个样子,一声冷笑,“你便是个没胆色的,扶也扶不起来,罢了,那就让轩儿把那个女人娶回去吧。”
齐蚺忙跪了下去,“臣都听太后。”
赵太后拂过茶杯盖碗,得意道,“这才算个男人。”
“只是,若她往后有了身子该怎么得了?”
“那是她自己淫乱,和一个太监不清不楚,谁知道又在哪里弄出来个野种?活该乱棍打死。”她眼色一横,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