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兴楼是益阳城内最大的酒楼,飞檐斗拱壮美华丽,是南唐三大名楼之一。历代多有文人墨客到此游览,留下许多珍贵墨宝,亦留下许多风流传说。
东兴楼高五层,一二三层完全对外开放,只要有钱就行。四层都是清净雅间,是商贾与文人骚客喜欢的所在。五层收藏着许多名家字画,很少对外开放,一般是益阳城官员接待上级所在。一些富商巨贾为了显示阔绰,也会在五层设宴,花费自然不菲。
李致将两船粮食交给赵卓处理,带着沈烨和申信杰来东兴楼游玩。张功成沾沈烨的光,也跟着去了。
本来以李致的身份,自然要到五层设宴。不过李致喜欢热闹,就想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没表明身份,以普通食客身份到此,选了三层靠窗的一个位置。
随便选了一些本地特色菜肴,几人坐在窗边,欣赏着益阳城的风光。
酒水和几样开胃小菜先端上,沈烨迫不及待先喝上一口。
李致笑道:“没看出来,沈兄弟你一副正气伟岸的相貌,竟然是个酒鬼。”
沈烨先敬李致一杯酒,然后说道:“让王,让庆公子见笑,在下原本滴酒不沾,机缘巧合之下开了酒戒,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致微服出游,大家都不以王爷相称,而称他为庆公子。
李致道:“这酒色财气是人之所求,我前三样都沾了,也算洪福齐天。”
申信杰道:“酒色不过外在之物,财气才是根本。就以我来说,好酒好色,但是无财无气,酒色变成了可求不可得,只得跟在庆公子身边,沾沾庆公子的光了。”说完敬了李致一杯酒。
四人同饮。
张功成放下酒杯,对申信杰说:“你这不就是蹭吃蹭喝吗,说的倒是好听。可惜庆公子只有财没有气,让你少占了便宜。”
张功成做了多年山匪,对李致的王爷身份没多少畏惧,至于对申信杰,他就更不怕了,因此出言风刺。
申信杰哼道:“你一个随从,有什么资格说我。”
李致听到张功成说他有财无气,心里不是滋味,闷头喝了一口酒。
沈烨见到李致脸色不渝,偷偷踢了张功成一脚,小声对他说:“喝你的酒,别乱嚼舌头。”
张功成不明所以,见沈烨瞪眼警告他,只得闭上嘴。
申信杰见张功成不敢还嘴,得意的笑了一声:“随从吗,就好像哈巴狗,跟好主人的脚步才对,自己跳出来乱叫,那该杀了吃肉。”
张功成闻言大怒,就要动手教训他。
沈烨一只手按住张功成的肩膀,语气严厉:“坐下。”然后对申信杰说:“都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这狼都沦落到像狗一样摇尾乞食,有何资格说别人呢。”
申信杰闻言怒视沈烨。
菜肴准备好,伙计开始上菜。
李致看着满满一桌酒菜,突然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置闲气。来,咱们先喝个痛快。”
其余三人赶紧举杯。
气氛缓和,四人开始吃喝起来。
有二人上到三层,坐到沈烨他们边上一桌。
一个三十来岁,气宇轩昂,龙行虎步,顾盼之间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他往那一坐,只要了两样小菜,一壶酒,但是酒楼伙计被他气势所摄,竟不敢有轻视之意。
另一个虬髯大汉,将近四十岁的样子,身形极为壮硕,比张功成还要强壮。大汉吹胡子瞪眼,显然极为气愤,他终究没忍住,使劲一拍桌子,大声骂道:“他姥姥的,这些南蛮子,竟是如此贪财,老子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们。”
声音之大,引得三层的客人纷纷侧目而视。大汉不以为然,眼睛瞪得溜圆,扫视四周。被他看到的食客,立马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张功成浑然不惧,直勾勾的看着他,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视起来。
另一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然说道:“南国的酒菜精致,比起北地别有一番风味,你不来尝尝,实在可惜。”
这人身份极为尊贵,是黄潮推崇备至的北唐二皇子李济邦。
李济邦不仅武功卓绝,文治也是很拿手,他在万里边城戍边之时,不仅多次打退魔潮侵袭,更将边地民生治理的紧紧有条。其人在北唐之声威如日中天,百姓只知有二皇子,而不知皇帝。
因为李济邦声威之隆,北唐皇帝李景和太子李承运都视之为最大威胁。但是李济邦在军中声望太大,两人不敢对他下手。
北唐朝廷现如今能挺住不倒,全靠李济邦勉力支撑。若不是李济邦拼死阻拦,皇帝李景早就带着大臣们,投降了南唐朝廷,躲到南边享福了。
李济邦一边要对付魔潮,一边又要防着皇帝和大臣们投降南唐,还要治理边地民生,真可谓劳心劳力。
不过李济邦这人,心性坚韧,矢志恢复大唐帝国的荣光,任何困难都不能让他退却。
跟随李济邦而来的人,是北唐的大将军,李济邦的心腹,名唤尉迟瑾。
尉迟瑾是将门之后,魔潮出现以来,尉迟家就在北地戍边,百年间家族已有三十多个为将之人死于魔潮,族中普通子弟亡于魔潮的更是不可计数。
尉迟瑾修为高强,是北唐驻守万里边城的三大将之一。他对魔潮更是恨之入骨,他两个未满二十的儿子,皆战死于魔潮中,家中还有一个十二的小儿子,若不是年岁太小,也被他投入入军中,对抗魔潮去了。
魔潮三年没有出现,北唐总算缓口气。没了外在的威胁,李济邦这个对李景和李承运威胁最大的人,就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现在整个北唐只有李济邦才能统领万里边城的军队去对抗魔潮。自从李济邦十四岁加入军中,一直在万里边城戍边,凭借他二皇子的身份,多次带领边军击退魔潮。甚至有几次,魔潮都已经突破万里边城,防线马上要崩溃的情况下,李济邦挺身而出,亲自披挂上阵,带领军队创造奇迹。十多年来,凭借着守住万里边城的功绩,李济邦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皇帝李景受不住北地的贫苦了,一心只想躲到南边享福。但是李济邦态度坚决,北唐才是大唐正统所在,绝无向南唐投降的道理,拼死阻拦李景向南唐投降。
李景对自己的二儿子是即惧怕又要倚仗,心中爱恨交杂,感情复杂的很。
太子李承运自然更加痛恨李济邦。整个北唐朝廷,武官眼里只有二皇子,对二皇子尊崇备至,对他这个太子全无敬意。而文官之中,很多人也与李济邦交好,对李济邦很尊敬。长此以往,李承运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不保。
为了将来皇位牢牢落入自己手中,李承运便想方设法针对李济邦。但是外有魔潮威胁,李济邦是定海神针,他若一倒,那万里边城也就倒了。
李承运有一点比自己的老爹强,那就是不肯向南唐投降,他是北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投降了南唐,那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北唐皇帝再是贫苦,那也是堂堂天子,岂能屈膝。
三年没有出现魔潮,给了李承运对付李济邦的机会。李承运先是以魔潮威胁暂去,万里边城不需要保持太多军队,将一些军队徹到了二线,顺势解除了李济邦的军权。李景完全支持。没了外部威胁,李景怕李济邦还掌握军权,到时野心滋生,把他这个皇帝赶下宝座。
李济邦被解除兵权,回到了朝中。但是让李承运感到难受的是,李济邦允文允武,对于处理朝中政务,也很有见地,许多对朝政的见解都能得到一批大臣的支持。
李承运没想李济邦没了兵权,又能拉拢住文臣,心中对李济邦更加忌惮。
为了彻底解除李济邦的威胁,李承运想将他弄出朝廷,让他远离权力中心。这一点上,李景与李承运父子两完全一致。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地方安置这个能力超群的人,最终把李济邦派到益阳城对面的湘城,担任转运粮使,为北唐筹措粮食。
尉迟瑾闷头喝了一大碗酒,砸吧砸吧嘴,说道:“这酒不够烈,口感软绵绵的,喝着不过瘾。”他是狂野的性子,最爱喝烈酒,南唐这边烈酒不多,不合他心意。
李济邦不语,想着心事。
尉迟瑾嘀咕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天天就自己瞎捉摸,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李济邦听到尉迟瑾的话,说道:“你又不是文弱书生,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出来。”
尉迟瑾闻言,一拍桌子,大声的说道:“那我可就说了。”
李济邦饮了一口酒,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尉迟瑾早就想跟李济邦好好说说,今天终于忍不住了。他凑到李济邦跟前,小声质问:“二殿下,你真打算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吗?”
李济邦不急不怒,喝了一口酒,问尉迟瑾:“我一向行事清醒,何为浑浑噩噩?”
尉迟瑾道:“殿下,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尉迟瑾把命交给你了,今日就想听你一句真话,现在这日你是真心满意足?这得安心在这里享受吗?”
李济邦正色道:“你应知我的为人,享乐岂是我所求。北地千万百姓,时刻受到魔潮威胁,生活也都十分贫苦,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啊。想我大唐当年何等辉煌,百姓安居乐业,蛮族俯首称臣,一派盛世景象。再看今日大唐,天下两分,其余边角之地割据自立,偌大帝国分崩离析,着实可叹。我之志向,外御魔潮,内合诸侯,让天下再回太平盛世。”
尉迟瑾激动道:“殿下的志向,也是我等的志向啊。边城多少将士,都盼着在二皇子的带领下,重朔大唐辉煌。可如今,殿下屈居于大江之畔,整日与南唐的贪官奸吏周旋,消磨志气,我怕再过两年,这南唐的物华天宝迷了你的眼,让你变成废人一个。”
李济邦微投微皱,随即说道:“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不堪。”
尉迟瑾道:“我心中的殿下,那是一个杀伐果断,天地之间真正的堂堂男儿。再看殿下这两年,坐困愁城,为了一毫一厘之利,与那南唐的油滑官吏相争,整个一买菜的村妇,可还有当日独挡强敌的气魄。”
李济邦道:“粮食是我北唐命门,粮价能少一分,咱们就能多买一些粮,那就能多活下一口人。这转运粮使的差事,对于朝廷是极为重要的,不可轻忽。”
尉迟瑾道:“殿下何必自欺欺人,转运使的差事,交给一个有心办事,口才好的官员就行,以殿下之才能,担任转运使实在暴殄天物。”
李济邦不悦道:“那你说说看,我该担任什么职务才合适。”
尉迟瑾咬牙道:“我之心意殿下必知,当真要我说出。”
听到尉迟瑾的话,李济邦心突得一跳,他原本泰山崩于前不色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恐。尉迟瑾的想法,不,应该说整个北唐军中之人的想法,李济邦心知肚明。
李济邦使劲一拍桌子,厉声怒喝:“你敢!!”
尉迟瑾毫无惧意,他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李济邦,说道:“殿下真不想吗?”
两人就这样怒目相视,僵持起来。
另一边的沈烨这一桌,听到李济邦拍桌子的声音,都好奇的看过去,
张功成笑道:“嘿,这两个人真怪,没事拍桌子玩。”
然后四人接着喝起酒来。
这时李致的侍卫赵卓匆匆跑来,哭丧着脸,还没到李致跟前,扑通一下跪倒,滑到李致脚边,哭嚎道:“王爷,不好了,有水怪,真的有水怪。”
李致一愣,随即高兴的说道:“好啊,我正愁找不到它呢,没想到它自己找上门来了。”
赵卓哭着叫道:“一点都不好,那个水怪在江中作乱,把运往北唐的粮船都弄翻了。”
李致愣了愣说:“北唐的船翻了,跟我南唐的王爷有什么关系。”
原本李济邦与尉迟瑾怒视僵持,听到赵卓喊王爷,都好奇的看向李致。没想到啊,这益阳城竟然同时出现了南北两唐的王爷,还碰到一起了。
李济邦听到赵卓说北唐的船翻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往码头跑去,尉迟瑾也跟着去了。
赵卓抱着李致的大腿哭到:“那些船里有两艘是王爷的啊。”
李致一听,登时也急了,怒声问道:“本王的船怎么跑到北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