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从身上踏过呀?”宋三爷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摇三晃的倒背着手走来,朝着知府大人笑道“老大人是来送下官的吗?下官如何敢当啊?刚才他们干嘛呢?”
知府大人见宋三醒了,这才笑道“三郎啊,他们刚才说你睡觉起床气大,我要去叫你,他们就是不肯,哈哈……你说说,这人起床气能有多大呀?哈哈……”
宋三爷盯着知府大人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笑道“老大人真是鸿运当头啊。”
“……”知府大人似乎是没想明白他的意思,又道“我不耽搁三郎行程,我这次来,一来送送三郎,二来么有件事情要叮嘱一下。”
宋三爷笑道“老大人放心,昨日不就说了么?日后多升二堂,那些凤凰展翅,猿猴戴冠,自然不会在大堂用的。”
“凤凰展翅、猿猴戴冠是啥?”知府大人心中不解。
这都是周兴那厮在武则天时候搞出来的玩意儿,他哪里知道这个。说起来周兴那厮也是个人才,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也就罢了,居然要造武则天的反,武则天呐,那是造反的祖宗!天下但凡造反的,都是反纣王、秦二世这种末世,可她反的是大唐,你想造她的反?排队去把你。
就连宋三爷这样的学问,都要老老实实的在她治下做个发发牢骚的田舍郎,这厮那点儿本事,居然要造反?这不是找死么?
虽然是不解,但是知府大人想也能想到,不能在大堂用的是什么玩意儿。这种名字稀奇古怪的刑具,知府大人见的多了,也没少用过。
“哈哈……老夫不是啰嗦之人,方才所说不是此事。”老知府笑道“乃是为了我家侄儿而来,我那侄儿不喜欢我府上人多热闹,打扰他读书,所以就搬去了他父母留下的庄子上住,他那闻家庄正好在往阳平县的方向,三郎也不必住那驿馆了,就去他庄子上休息一晚便是。哦,对了,老夫有封家书,还请三郎代为转交。”
宋三爷双手接过那封家书,看那封皮之上,写着“吾侄玉京亲启”六个字,倒是笔力苍劲,颇有大家风范,便笑道“老大人好一笔妙字。”
知府大人今天格外轻松,虽然还有点儿感念大夫人她们和自己的情意,却也比之前爽朗的多了,听了宋三夸奖,大笑道“哈哈……三郎夸奖了,我这字在三郎面前,实在难入法眼。”
宋三爷笑道“我的字也是平常的很,倒是善于模仿笔迹而已。我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那字才是了得,日后必然是二王一般的人物。”
知府大人指了指宋三,笑道“三郎又框我呢,老夫这几日也听三郎说起乡间人物,那一个个都是惊世骇俗的奇才,随便一个拿出来,照着三郎所说,足可以成为一朝文首,且不说这样的人物一个乡间有这么多,就是有上一个,那也是千年的造化呀。”
宋三爷也不多说,岔开话题道“老大人可用过早饭?”
老大人笑道“一会儿回去再吃也不迟。”
“这说什么话?”宋三爷不乐意道“来来,我陪老大人同吃。”
知府大人看了看天,笑道“三郎还是启程吧,这天色不早了。”
南宫雨也道“老爷,给你带着食盒呢,就别麻烦老大人。”
“也罢,那还是下次请老大人吃酒。”宋三爷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知府大人公务繁忙,也不能给宋三送出城外去,又叮嘱了些官面儿上的事情,这才起身告辞,离开了天然居。
宋三爷看着天然居的大门,半晌都没有动静,直到阿沐过来拉了拉他道“大哥,想什么呢?你还舍不得知府大人?”
宋三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其他人,疑惑道“你们说……知府大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啥?”众人都懵逼了,南宫雨哭笑不得道“你不知道的吗?”
宋三爷笑道“那我也没问,他也没说,这不一直都是老大人老大人的叫着么。到底叫什么?你们谁知道?”
“我们都知道。”南宫雨翻了翻白眼道“姓闻名道字好像是勤行。”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闻勤行。”宋三爷点了点头,把那封家书递给白有义,一招手道“出发。哎?我儿子呢?”
他这才想起没见宋小王,可跟宋小王的那几个手下都在。宋三爷斜了斜眼道“长虫,你家少爷又哪儿去了?你们怎么没跟着呀?”
人群中走出一人,身穿雪白色贴身短靠,背后斜插两杆短花枪,长相虽然不比宋小王,却也是唇红齿白一位俊后生。这人江湖上有个诨号,人称“花蛇郎君”常太冲,是绿林道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寨主,少爷说给您打前站,看看大路宽窄,顺便跑跑马,打打兔子什么的。一早儿就走了,是他嫌我们人多,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又没他马快,就只能依他了。”
“怎么不早说!”宋三爷冷声道“他那是顺便打打兔子么?他那就是去打兔子了,探路?我用他?”
“这早不是您没起么?”这常太冲从小就和宋小王一块儿,算是宋三爷半个儿子一样,此时也不怕他,翻着白眼儿嘀咕了一句。
“哼。”宋三爷冷笑一声,撇着嘴道“你们这帮小犊子,早晚栽个大跟头。”说着一招手道“走着。”
他们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浩浩荡荡就出了城。
此时朝阳正好,又是秋风送爽,阵阵透人心脾,宋三爷竟然跑到了车顶躺着了,叼着大烟袋有一口每一口的吧嗒着,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别提多舒服了。
可是刚到了五里亭,他们就看见亭子里坐着两个小姑娘,仔细一看,不就是十四夫人房里那个紫香,还有当时第一个站出来,被宋三爷差点儿怼哭了那个丫头么?
“大人……”一见宋三爷,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眼眶子就红了,吧嗒吧嗒的就开始掉泪,弄得众人一阵莫名其妙,要不是宋三爷义薄云天的名号放在哪儿,这些人还真就把他当成畜生了。
“你们这是?”宋三爷和他们感觉不一样,宋三爷除了义薄云天的名号,鸡贼的风评也不是白给的,他第一印象是“她们要讹我!”不过转念又一想就明白了,这必然是因为这两个小丫头是新买来的,本来就是伺候十四夫人的,十四夫人一死,家里剩下的那些夫人谁还敢要?萍儿和另外两个丫头是老人儿还好,自然有交好的主子,这两个可就惨了。估计是知府大人见自己身边儿没丫鬟伺候,就给送自己这儿了。
果然,宋三爷一问,这两个丫头就一股脑儿的把苦水儿都倒出来了,说的自己两人那叫一个惨呐,实际上就是刚才宋三爷想的那点儿屁事儿。
“咳咳……”宋三爷咳嗽两声制止了她们两个继续卖惨,笑道“我不用人伺候,你们走吧,自由了,爱干嘛干嘛。”
紫香委屈的没说话,旁边那个小姑娘看来是个有气性的,抬头看着盘腿坐在车顶的宋三爷,道“大人,你让我们去哪儿,我们两个小丫头身无分文,难道让我们流落街头吗?”
“钱好说。”宋三爷笑道“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
“我们不要钱。”这次说话的是紫香,她低着头,搓着手指,撅着小嘴嘟囔道“我们要跟着大人。”
宋三爷用下巴一点她,道“每人一百两呢?”
紫香猛地抬起头,瞪着眼睛,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财迷的表情,飞快的点头道“嗯嗯,那可以。”
“可以个屁!”宋三爷翻了翻白眼儿,笑道“还不上车,要不你们跑着走?”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皆是面露欢喜,忙争先恐后的就上了车,宋三爷心道“这年头给小花楼的清倌人赎身,也就是三四百两银子顶了天了,给你们两个二百两,就为了让你们滚蛋?你们给我二百两,我让你们滚着玩儿。”
队伍再次开始前行,这次宋三爷想进车厢也挤进不去了,只好就在车顶上呆着。他刚才已经问过了,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四,紫香小一些,那另外一个姑娘名叫碧玉,宋三爷嫌俗气,就给改了个绿羽。
宋三爷仰面躺在车顶,闭着眼睛冲着太阳,眼前一片通红,似火、如血,遮天蔽日。谁想过这个问题,遮天蔽日的并不一定是神通、道法、权势、财富,也可能只是一双不愿睁开的眼皮。
“大哥”李狗蛋赶着车,突然叫了一声。
他声如炸雷,把宋三爷吓了一跳,猛地就坐起来,四下扫望了半天,才道“你瞎咋呼什么?哪有点子?”这点子是绿林道儿上的黑话,也就是对敌人的昵称。
“我没说点子。”李狗蛋委屈道“我是说,前面还有二十里到黄泥坡了,雷家兄弟不是在山上么?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拜会拜会?”
宋三爷吧嗒着烟半天没说话,而后伸手拍了拍车顶,白有义就挑帘儿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道“怎么了大哥?”
宋三爷挑着眉毛道“老二,前面到黄泥坡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拜会呀?虽说都是朋友,可我觉得咱们现在这事儿,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要不绕了得了。你说呢?”
白有义笑道“大哥考虑周全,说的有理,咱们从前边岔路口绕了,那条路我走过,也能到阳平,不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