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明日宋某便要启程去平阳县赴任,今日特来拜别师太。”慈云庵慈芳师太的禅房之内,宋三盘膝而坐,看着对面的慈芳师太笑道。
“阿弥陀佛。”慈芳师太面带笑容,合掌宣了声佛号,拿起面前的瓷壶,给宋三到了一碗清茶。
宋三爷一饮而尽,笑道“此次多蒙师太关照,否则宋某却是想不到,原来都是大夫人背后谋划了这一切,不知宋某临行在即,师太可有什么嘱托么?”
慈芳师太笑而摇头,道“若是旁人行此事,少不得贫尼要嘱托一番善待百姓,可小干娘行事,又何须贫尼嘱托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宋三爷点了点头道“此来还想问问师太对于观音门知道多少?”
慈芳师太想了想,道“观音门乃是十几二十年前,在中原三国盛行一时的邪教,教中女子居多,很有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小姐,据说当年就连许多三国贵胄都深陷其中。这观音门名义上是信奉观世音菩萨,可这世上信佛便是信佛,哪里有只信观音菩萨的?这些人实则是在背地里行苟且之事,害人性命、拐人孩儿、谋人家财之事甚多,听说他们内部等级森严,是按莲花瓣数分别开来,多者为尊。当时坐三十六瓣莲花台的教主关自在,自称观世音菩萨转世临凡,人品放在一边,一身的武艺却已达化境,在剑客之中,也是少有的。”
宋三爷点头道“这在下也是听说过,这关自在当时也算横行天下,后来是大晋国师姜太白和北汉天涯阁上任阁主邵明飞一齐出手,又请来了梅山二老助拳,四大剑客打一个才将他擒获,便是如此,绍阁主也是身受重伤,三年后不治身亡。此事在下知晓。只是听说关自在没有死,据说是被关在北汉京都金光寺中?”
慈芳师太叹道“哎……佛门广大,关自在虽是作恶多端,但此时他武功尽废,杀他又有何难,难的是让他放下屠刀,如此才能让那些尚在受到观音门愚弄的人,幡然醒悟,也可警醒后人。善哉善哉……”
慈芳师太面色一苦道“只可怜当时那些无辜百姓,三国君王皆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之心,但凡家中供奉观世音菩萨的,皆被抄家问斩,其中不乏怀抱的婴孩,阿弥陀佛……此等杀孽,早已超过那关自在百倍有余。”她本是有道高人,向佛心善之辈,此时说起昔日心眼所见的一幕幕惨剧,竟是潸然泪下,半晌才拭干眼泪,笑道“贫尼失态了。”
“师太良善,乃是真性情之人。”宋三爷微微一笑。
慈芳师太疑惑道“只不过那观音门早已经没了,这些年来也少有人提及此事,施主提起此事,却是何故?”
宋三爷笑道“原来师太还不知情,那位大夫人和十四夫人,皆是观音门人。在下因昨日得师太提点,让人去搜查了两人的房间,果然发现了暗格密室,才知她们竟是多年不曾现身江湖的观音门余孽。”
“竟有此事?”慈芳师太大为惊讶道“贫尼平日只道大夫人是个女中的豪杰,非是寻常女子,没曾想竟是观音门人?这观音门所念经文佛法,与真正的修佛之人并无二致,是贫尼疏忽了。哎!若是贫尼早早察觉,便不会有这许多事端了,这份因果当算在贫尼的头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宋三爷摇头道“这等事情,谁又能想到呢?况且师太也只是偶尔前往知府衙门,一年也去不了几次,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的,只是观音门多年隐匿,这次不知是巧合,还是……”
慈芳师太苦笑道“阿弥陀佛,希望是巧合罢了,否则天下便又要多事了。”
宋三爷感叹道“月兮月兮,流光远矣。狼菟之罝,未得尽知。日兮日兮,宏照普世。桑柳之荫,未得尽知。圣兮贤兮,化德及理。灵台之龌,未得尽知。”
“阿弥陀佛……”慈芳师太宣了声佛号,才道“这是陈言陈子忠的诗文,人言陈子忠乃是废状元,依贫尼看,却是天下奇男子,若非这世道人心,又怎能逼的如此奇才,整日里风花雪月,有志难舒呐……灵台之龌,未得尽知。未得尽知……哎,人心难测,我佛慈悲……”
宋三点了点头道“听师太的话,似乎与陈大学士相识?”
“阿弥陀佛。”慈芳师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的确是位故人。”她说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宋三这才发现慈芳师太个子不矮,竟有七尺三分,这等身高在男子中只算是平常,但是在女子中已然是极高的了。
慈芳师太弯腰将自己一直坐的蒲团拿开,露出蒲团之下的青砖,宋三爷正在不解,慈芳师太已经将青砖掀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来,然后将青砖盖回原处,又坐了下来,这才将那油纸包轻轻打开。
油纸包裹之下的,是一个红布包裹,慈芳师太又将红布打开,里面是一本册子,只是封皮上面并没有写任何的字迹。
慈芳师太将册子递到宋三面前,宋三爷连忙接了过来,心道“这是要传授我什么武功秘籍么?可我不想要啊,要了我也不能练,多累呀。”可他心中吐槽,手却也将册子翻开,一看之下却是一愣,里面所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秘籍,乃是一个一个的姓名,其后还有籍贯、年龄、出身之类的资料,于是不解的看着慈芳师太,等她解答。
慈芳师太正色道“此乃昔日皇宫之前,被定为叛逆的三百余位太学生的名讳籍贯,先帝曾命人将他们的一应资料尽数毁去,这是陈子忠死前所写下的,贫尼机缘所得,只是贫尼乃是出家人,要了又有何用?不如就送给施主,望施主日后有机会让他们沉冤得雪,贫尼替这天理正义,谢过施主。”
慈芳师太说完,合掌深施一礼,沉默不语。
宋三爷一惊,这才细细去看,那些名字之后所记,这些太学生最大不过二十七八,最小一个竟只有十六岁,可见也是当年名动一时的天才人物。此事他虽然知晓,但是也知道这些太学生名讳,早已无证可查,如今得此物如获至宝。
宋三看的极快,似乎是随手翻页,每页不过两息时间便翻过下一页去,这一页页看去,片刻功夫已然看完,将这一本册子所记,尽皆了然于胸。这才将册子装入内袋之中,才道“师太放心,我宋三定然让这三百余位义士沉冤得雪,拼上这条性命,在所不惜。”
“阿弥陀佛。”慈芳师太合掌点头道“小干娘一言九鼎,江湖尽知,有此一诺,忠义不孤。”
“忠义从来不孤。”宋三爷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拱手道“师太,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宋三就此别过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慈芳师太口念佛号,点头微笑。
宋三爷转身就走,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耳边却有慈芳师太的声音传来,道“施主下次来,可以走正门。”
“哈哈……”宋三爷却是大笑而去,一时间这慈云庵中又是寂静无声。
慈芳师太眼望宋三消失的方向,摇头笑道“这个小干娘,倒是让他骗了,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
宋三爷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这次可不是走来的,虽然是从院墙进的门,可却是坐马车来的,赶车的是老张。
这老张全名大概连宋三爷也不知道,准确的说是他没问过,老张也没和他说过。而且老张本来也不是江湖出身,在遇到宋三爷以前,他真的是个厨子。这江湖中人,敢把自己的饮食交给别人,可见宋三爷对他是信任非常。
老张这个人平日里很少主动说话,除了在宋三爷吃饭发牢骚的时候,才怼上一两句,其他时候都是一言不发,此时更是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早,阿沐他们刚刚收拾好行囊,知府大人就到了,笑呵呵的拱手道“老夫来给三郎送行,咦?三郎呢?”
白有义忙拱手笑道“学生见过知府大人,我家老爷还未起床。”
知府大人诧异道“这般时候了,还不起床?一会儿耽搁了行程怎好?”这年头就是这样,就算官道上也大都是一片荒凉,行程是要掐着点儿的,不然错过宿头,可就只有荒郊野岭露宿了。
青州到阳平县,也不过是两天的路程,中间正好有官家的驿站,可以歇宿一晚,要是错过可也麻烦。知府大人对宋三爷印象极好,又是个热心肠的主儿,这一来却先着急了,笑道“三郎住在哪间?待老夫前去唤他起床。”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是面色一白,白有义更是慌忙摆手道“万万不可。”
“这怎么讲?”知府大人莫名其妙道“为什么不可?难道……”他眉头一皱道“难道三郎病了?青州有几个名医,要不要老夫去请来?”
阿沐笑道“大人,我姐夫没病,不过是起床气出了奇的重,他不醒,没有人敢叫他,老大人还是别管他了,否则冲撞了老大人,也是个罪过。”
“哈哈……”知府大人大笑道“起床气而已,能有多大?老夫也有些起床气,这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无妨,老夫是他的上官,年纪又是长辈,老夫去叫他谅他也不敢如何。就算是一时气恼骂老夫几句,老夫也不去计较便是。”
“大人不可。”白有义大叫道“请以天下苍生为念!”
“啥玩意儿?”知府大人一脸懵逼的看着白有义,心道这起个床,还怎么就天下苍生了?可一回头,却看到李狗蛋硕大无比的身躯,已经挡在了门口,声音似洪钟大吕,脸上大义凛然道“大人要去叫我大……大老爷,就从某身上踏过。”
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