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爷悄悄和阿沐蹲在墙头,先是侧耳听了半天的动静,然后宋三从怀里掏出两枚石子,“啪啪”两声轻响,石子落在远处的地上,又等了一会儿,再次拿出两枚石子,用力稍稍大了些,又是“啪啪”两声,见果然没有动静,这才对阿沐点了点头。
阿沐拽了拽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间房间,此时万籁寂静,那房间中却还点着灯火,想来是有人未睡,看那房间的位置和规格,都不是其他房间可比,想来八成是那慈芳师太所在之处。
宋三爷点了点头,纵身跳下墙头,落地之时就地一滚,悄无声息的藏在了花丛之中。阿沐却是双脚点地,落地无声,招了招手率先猫着身子,朝着那房间而去,宋三一见连忙跟上。
两人也不上房,贴地而走,片刻来到那房间之外,矮身与墙下,压低呼吸静候。半天见还是没有动静,宋三眉头皱了皱,用手指了指上方。
阿沐会意点了点头,纵身上了房,捏住一块瓦片,用及其缓慢的速度,轻轻的将瓦片一点点抽开一条缝隙,随即趴在上面看去。
屋内布置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四面白墙,一根白蜡,一个宝相庄严的老尼姑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闭目打坐,似乎是睡着了。
他们两个不敢发声,老尼姑也没有声音,一时间寂静的有些难受。
“阿弥陀佛……”
就在宋三爷腿都蹲麻了的时候,老尼姑慈芳师太,突然睁开双眸,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面带微笑道“那位施主,既然来了何不见上一面?”
宋三就是一愣,他这身功夫说实在话,不高也不低,这里要稍稍岔开一些,借机说一下江湖上称号的分类。
最低档次叫做壮士,身大力不亏,寻常三五条汉子难以近身,但最多会几下子庄稼把式,《童林传》里的童林,没出家门的时候就是这个级别。要是把拳脚兵刃练到火候,就是勇士,那《三侠五义》中开封府八大勇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董平薛霸李贵娄清,便是此列,后来有人说是八大壮士,此话不对。再往上便是义士,义士和勇士的区别,是轻功,说直白一点就是义士能上房,勇士上不了房。
义士之后是侠客,侠客和义士没有本质的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一杆宝兵刃,义士有了宝兵刃就是侠客,因为没有本质区别,侠客未必就比义士强,比如那展昭便打不过白玉堂。但展昭家里有底子,留下一把巨阙,才成了南侠。
丁氏双雄家里也有底子,可这就是为什么要“少生孩子多种树了”,之所以两人合称一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用一件宝兵刃,还有一件给了妹妹,所以他们妹妹也是侠。
当然了,称呼都是这么称呼的,是真侠义还是假侠义,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你说那些魔道中人也叫侠义么?别傻了,哪有魔道中人?那个人干坏事儿先喊自己是坏人的?你仔细想想,你从小到大,见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坏人,在他们事情败露之前,你知道几个是坏人的?
那都是小说,咱们这个真实。
言归正传,侠客往上,就是剑客,剑客人既是剑,剑既是人,所以剑客不用兵刃,你想想《三侠剑》《雍正剑侠图》,哪个剑客用过兵刃?一个都没有。可剑客敢空手夺白刃,就说眀他比侠客义士高上了一个质的飞跃。如今天下六大高手,便都是剑客。
剑客往上是剑魔,剑魔用假兵刃。金庸先生写《神雕侠侣》,独孤求败最后草木皆可为剑,一根枯草断天下神兵,就是剑魔。这不是金庸所创,而是自各种侠义话本,以及说书人嘴中而来。
但剑魔已经是个神话,如今江湖并未听闻,何况剑魔之上,乃是剑仙,剑仙之上是还珠楼主,当然这就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了,和本文没什么关系。
以上分类,并非作者胡言,乃自幼学书听老辈所言,也以各种古代侠义小说佐证,竟是不差分毫。
说了这么多,是要说宋三爷乃是侠客,他上的了房,手中烟袋也是一件宝兵刃。当然这并非如同玄幻修真之类小说的等级分类,剑客之下,壮士之上,真打起来实则没有太明显的界限。比如李狗蛋,上不了房,只是个勇士,可寻常侠客见了,也要掂量掂量,关键你要是再给他件宝兵刃,你说他算个啥?
宋三爷可是亲眼见过,李狗蛋一个人单挑三个护镖的义士,还能控制到手下留情,只给打残废。打宋三爷这样的?八个都没什么问题。
宋三爷什么人,废人!
他就是江湖侠客义士圈儿里的头号儿大混子,不然能叫小干娘么?他轻功上墙还要动手抓一下墙檐,你说他是会轻功?他是弹跳好?他那杆铜烟袋是宝兵刃这事儿其实是他自己说的,虽然这烟袋来历让他说的神五神六的,可压根儿江湖上的人就没见他用过,他常规兵器是护手双钩,但从来不带在身上。
可宋三爷虽然说在侠客义士里面,也是垫底一类,但侠客义士才有多少?李狗蛋这般的勇士又有多少?多了不敢说,天下前几百名三爷可是还有点自信的,怎么就躲个墙根儿,能被人听见?
但宋三爷这人光棍,又是带着官面儿的身份而来,倒也不慌,即被发现便站起身来,毫不客气推门便进,一屁股坐在了老尼姑对面,冷笑着看着老尼姑。
慈芳师太打眼观瞧,见对面之人仪表堂堂,绝非凡品,点头笑道“阿弥陀佛,贫尼看施主相貌不俗,深夜到此必有要事,不知可否告知一二,看看贫尼是否能帮上什么。”
慈芳师太这一客气,倒是让宋三爷有些不好意思了,拱手道“本官乃是新科状元宋文宋子儒,见过慈芳师太。”
这慈芳师太一愣,上下打量他半天,才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因何诓骗贫尼?方才施主在院中投石问路,这可不是官面儿上的手段。我虽是个出家之人,但也听闻有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位可小气了。”
“哈哈……”宋三爷大笑道“实在不是不想告知,实是怕师太受惊,师太可曾听过,黑龙岭中黑龙盘,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
慈芳师太还真就吓了一跳,竟然从蒲团上站起来了,宋三也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动手,可慈芳师太却双掌合十,九十度行了个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义薄云天的小干娘到了,贫尼有礼了。”
宋三站都不站,指了指蒲团道“师太还是坐下说,站起来怪累的。”
慈芳师太也不见怪,笑着坐回了蒲团,道“既是小干娘到了,想来是为侠义之事,贫尼虽然出家,但年轻时也是江湖出身,若有差遣,但说无妨。”
宋三爷就懵了,他就是为了打这老尼姑来的呀,什么侠义之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沉吟半晌才道“那个……嗯,是这样,听说师太和知府大人的大夫人关系不错,常来常往,就想来问问师太知不知道一些事情。”
“原来是为几位夫人惨死一事。”慈芳师太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怎么,施主以为是贫尼所为?”
“本来是。”宋三说着指了指烟袋,慈芳师太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将烟袋点燃,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不过现在我倒不这么觉得了,以师太的手段,大可以一夜之间,屠尽知府满门,何必如此麻烦呢?”
“知府衙门中,也有许多高手。”慈芳师太笑道“知府大人的那位三夫人,铁砂掌的功夫已入化境。”
“果然,三夫人会武。”宋三心中有数,脸上笑道“便是高手,在剑客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慈芳师太诧异的看着他,随即大笑道“哈哈……阿弥陀佛,人言小干娘的目力天下无双,今日一见,贫尼佩服。”那意思,就你这点儿道行儿,居然能看出老娘的实力,你小子挺能耐呀!
房上的阿沐却是一惊,心道“这是个剑客?”可她想了又想,六大高手外带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算来算去也没有一个尼姑。
阿沐正想着,就听宋三道“四妹下来吧,师太的确是位有道高人,再躲下去,就显得不恭敬了。”
阿沐却已经一阵清风,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宋三身旁。
慈芳师太这才真的惊讶了一下,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阿沐半天,皱着眉头思考许久,才道“这位姑娘的轻身功夫好生了得呀!贫尼居然至此方才察觉,这般年纪能有这等轻功,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人?”
阿沐笑道“回师太,我叫阿沐,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慈芳师太皱了皱眉头,笑道“怎会没有师父?”她的意思是这天下偷师学艺的事儿的确有,可偷师学艺偷成这样?这不可能。
阿沐笑道“我可不是诓骗师太,是我的确没有师父,但并非没人教授我武艺,只是那些人见了我,嘿嘿……可不敢称师父。”
慈芳师太知道这事儿不能问了,再问自己这家就不用出了,但她不说话,阿沐却道“师太看不出我的来历,师太的来历我却猜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