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地大锅里热饭的水还是温的,倪晓晓洗的没完没了,早就干净的脸让她搓的通红。
看着海若冰躺在地上,倪晓晓想去里屋给娘拿被褥,但此时油灯那昏暗的光亮却让她害怕,好像那三个血淋淋的人随时都会跳起来。
倪晓晓只能强迫自己不往两边看,双眼看着里屋的门帘,身体僵硬的往里走,她呼吸急促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
倪晓晓没有睡也不敢睡,她打了一盆冷水,隔一会就会给海若冰擦一次脸,擦了好多次,她感觉时间过了好久,但娘还是没有醒。
倪晓晓再也坚持不住哭了出来,“娘,呜呜呜...娘...你快起来啊...我害怕.....”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哭声,最后她钻进地上的被窝,蒙住脑袋死死地抱着海若冰。
这一夜对大多数人来说,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就度过了,但对于倪晓晓来说度夜如年。
天快亮的时候,海若冰毫无征兆的突然坐起大叫道:“晓晓...”
被窝里团成一团的倪晓晓吓了一跳。
见到海若冰醒了,赶忙爬起来扑到母亲怀里,“娘...呜呜呜...”
海若冰抓着倪晓晓的肩膀,“晓晓...乖女儿...别哭...让娘看看。”
待看清倪晓晓衣服上的血迹之后,海若冰赶紧起身把着门框往屋里看,屋里的惨况把她吓得差点没坐到地上,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晓晓...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
海若冰哄了好久,倪晓晓不哭了,躺在地上的被窝里蒙着脑袋,脸前面留着透气的孔洞,隔一会就会叫一声娘,在屋里收拾的海若冰就会答应一声,“在呢,娘在呢。”
满屋子的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血迹溅的到处都是。
海若冰将外屋菜窖里不多的菜都搬了出来,三具尸体都扔到了菜窖里,擦血、垫炉灰,忙碌个不停。
两天后。
天黑漆漆的还没有亮,海若冰一瘸一拐的拉着破旧的木板车。车上装着吃的和被褥,被褥上坐着三个小丫头,身体痊愈的倪晓晓在后边帮着腿脚不便的母亲推车。
一家人离开了这个偏僻肮脏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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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个多月,路过了好几个村子,海若冰都不敢停下来,她想走的远远的,离噩梦里的菜窖越远越好。
荒郊野外下了一场雨,最小的女儿高烧病死了。海若冰抱着小女儿哭了好久,最后埋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上。
两个多月后,钱都花光了买来的东西也都吃光了。一家人饿了一天,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到下一个村子。
走着走着在路上碰到两个男人,两个人都背着弓,手里拿着铁叉。
海若冰高兴坏了,能看到人就离下一个村镇不远了,赶紧向两个男人打听道:“两位大哥,到下一个村镇还有多远啊?”
两个男人来到近前,看着拉着破板车的一家人,高个的男人道:“你们从哪来的?要去哪啊?”
海若冰道:“大哥,老家发水了,孩她爸死了,逃难出来的,下个村子怎么走啊?”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高个男人一拳把海若冰打倒在地,吼道:“把钱拿出来。”
海若冰完全被打蒙了,倪晓晓见娘被人打了,就上前去推高个子的男人,高个男人一脚就把倪晓晓踹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旁边矮个的男人也被高个这一套操作整蒙了,“姐夫,你干啥啊?”
“你说干啥,去翻翻车上有啥值钱的东西没有,”看到矮子还傻愣愣的站着大吼道,“去啊...”
矮子想要说话,但看着高个姐夫的凶相把话憋了回去,不情不愿的去翻车,车上三个小丫头嚎啕大哭,让矮子心里难受的要死。
海若冰看见倪晓晓被踹倒,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跪着抱住高个男人的腿道:“大哥,我们没钱了,钱都花光了,一天都没吃饭了。”
啪....高个男人一个耳光抽在海若冰脸上,“闭嘴。”然后双手在海若冰身上翻找。
翻了一遍啥也没翻出来,站起身道:“把衣服脱了。”
海若冰跪在地上哭着道;“大哥,我真没有钱,求你放了我们吧。”
高个男人一脚踹在海若冰肩膀上,“我特么让你脱了。”
在板车旁边做做样子的矮子再也忍不住了,“姐夫,你特么到底要干啥?”
高个男人转头死死盯着矮子,矮子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特么瞅啥,你能把我咋的?你整死我。”
高个瞪着矮子,矮子也瞪着他,谁也不说话......
最后高个喘着粗气走进了路边的树林。
矮子来到海若冰身边,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干粮,放在海若冰手里道:“一直往前走大概一天能到下个村子,对不起......”
矮子也进了树林之后,海若冰才敢大声的哭。
...................
这是个有地主的大村子,进村之前,海若冰把自己的头发剪的烂七八糟。
带着女儿跪在地主家门口磕头,地主家也不缺下人,更何况女人腿脚不好还带着孩子。
海若冰苦苦哀求,额头都磕破了,村里看热闹的人也帮忙说话,地主才发话说能留一个丫头,最好是大的,让海若冰自己看着办。
二丫头留在了地主家,地主象征性的给了点钱,村里人也给了不少吃的,这个村也就能帮这么多了,无奈一家人接着前行。
一路走走停停,夏天的田间地头树林草棵的也饿不死人,也没碰见愿意收留的,也没找到能站住脚的村镇。
母女三人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深秋之后绝境也跟着到来。
海若冰带着两个女儿,拿着铁锹在地里挖大眼贼,大眼贼的窝里都能存不少的粮食,挖了好几天一个大眼贼没挖着,一天能挖七八个小耗子娘三烤着吃。
植物都枯黄了,庄家也都收完了,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入冬了再这样下去娘三都得饿死。
海若冰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穿上一套相对来说不那么破的衣服。
两个女儿和板车被留在陌生的村子外面,海若冰独自进村要饭。
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终于、打开门的是个色~眯~眯的男人,男人答应给些吃的和钱,就把海若冰拽进了仓房里,海若冰半推半就。
就在刚要那啥的时候,一个肥硕的女人踹开了仓房的木门。
海若冰被打的头破血流,艰难的回到村外的板车旁,女儿却不见了,她不停的呼喊女儿的名字,三十多米外的树上传来了倪晓晓的声音。
海若冰走后不久,枯黄的蒿草里钻出了一只狼。
倪晓晓和妹妹就坐在板车上,看到狼之后,妹妹吓得嚎啕大哭,倪晓晓和妹妹躲进车上的被子里。
狼跳上板车往被子里钻,倪晓晓一手抱着大哭的妹妹一手拿着小刀往外戳。
一只狼和两个孩子在车上折腾,重心在前的板车向后翻了过去。车翻了之后倪晓晓看见蒿草里又跑出几只狼。妹妹被狼叼走了......
听了事情经过的海若冰疯了,她从板车里拿出菜刀冲进一个多高的蒿草里,一边呼唤女儿的名字,一边在蒿草里乱窜。
倪晓晓紧紧的跟在母亲身后,找了很久,海若冰的嗓子都快喊不出声了,才在蒿草里找到破烂带血的衣服。
海若冰拿着破烂的血衣在板车上嚎啕大哭,“呜呜呜......娘对不起你们......晓晓...娘对不起你...当初...还不如把你...留在地主家...如今跟着娘却活不下去了......”
头上还在流血的海若冰晕倒在板车上,倪晓晓用衣服包住她的脑袋,躺在她身边盖上了破旧的棉被。
天空慢慢飘下了雪花,雪越下越大,大到倪晓晓不得不用棉被蒙住脑袋。
被子里倪晓晓用袖口擦着母亲脸上的血,但怎么都擦不干净,蒙在头上的被子猛的被人掀开。
倪晓晓惊惧的看着掀开被子的男人,男人皱着眉,“啊...啊...啊吧...”男人的双手比比划划。
倪晓晓将母亲要饭时说了无数遍的身世,说给了哑巴男人听,哑巴听完想了一会,之后拉着板车走了很久,来到一处山脚下。
上脚下一个孤零零的土房子,房子门口趴着一条大黑狗,哑巴男人将海若冰抱进了屋。
屋里的墙上挂着各种兽皮,房顶的横梁上还吊着肉干和鱼干,哑巴将海若冰放在炕上,又给倪晓晓找了点吃的之后到外屋地生火烧水。
外屋地的灶台连着火墙,火升起来之后墙面热腾腾的。哑巴烧好水进屋之后,倪晓晓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
三天后。
倪晓晓一手拿着兔子,一手拿着哑巴给她做的小扎枪,还没等进屋就兴高采烈的喊:“叔,你快看看,我套了只兔子,我套了只兔子...”
大黑狗跟在倪晓晓身后,一人一狗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哑巴坐在小板凳上无声的笑,他接过倪晓晓手里的东西向着炕上比划。
刚刚醒来不久的海若冰靠坐在炕头,双眼流着高兴的泪水...
过年的时候海若冰的身体完全好了,哑巴带着母女二人打猎,镩开冰面钓鱼,下雪的时候三个人一起打雪仗,一条大黑狗围着三个人跑来跑去......
开春的时候海若冰怀~孕了,哑巴高兴的不得了,海若冰内心忐忑的问哑巴,如果是女孩你会不会失望,哑巴傻笑,头摇的就像拨浪鼓。
夏天。
海若冰大着肚子在土房前后照顾两片大大的菜园子,哑巴出门打猎倪晓晓就会屁颠屁颠的跟着,生活简单充实。
但突然一夜之间......
所有的植物都枯黄了,庄家、树林、野草、还有本来绿油油的菜园子。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黄色!
去了附近村子的哑巴回来了,周围所有的村子都一样,就连大山也失去了生机。
在枯黄和破败中度过了一个月,动物越来越少,跑的跑死的死,一家人也陷入了吃不饱的危机之中。
商量之后,不得不带上有用的东西开始逃难。哑巴拉着小板车,海若冰坐在车上,倪晓晓和大黑狗跟在后面。
有哑巴在,母女二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艰难,哑巴总能想办法带回吃的,路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多,都聚着堆往南走,谁也说不出来要走到哪!
秋天。
一路逃难的人把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地主家的大墙上日夜都有人坚守,所有逃难的人都饿得皮包骨头,只有海若冰娘俩每天都能吃上几块肉干,但是再也见不到跑来跑去的大黑狗了.......
入冬。
一家人艰难的走着,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夜里偶尔能听见打斗和惨叫的声音,倪晓晓想不明白,饿得前心贴后背,这帮人怎么大半夜还有力气打架......
一家人两天没吃东西了,远处一大群难民围着一个地主的宅子,哑巴也想去那边看看,但是被海若冰死死的拉住了。
夜。
海若冰和倪晓晓被远处的喊杀声惊醒,远处的地主大院里火光冲天,哑巴不见了,海若冰吓得大哭,坐在板车上不停的呼唤着哑巴的名字。
天亮了,地主大院的火也熄灭了,难民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哑巴还是没有回来。
海若冰带着倪晓晓去了破败不堪的地主大院......
找了好久,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哑巴冰冷的尸体。
娘俩哭了好久,哭够了之后一起拖着哑巴的尸体往外走,说什么也要给哑巴立个小坟包。
就快走出地主大院的时候,倒塌的破房子里冲出一个女人,女人的头发都被烧没了,半边脸也面目全非,她手里抓着石头,歇斯底里的照着海若冰脑袋砸去。
海若冰伸手格挡,石头砸在了她的胳膊上,但是疯癫的女人却把海若冰扑倒在地。
就在疯女人双手抓着石头想要砸死海若冰的时候,倪晓晓拿着哑巴给她做的小扎枪,一枪捅穿了疯女人的脖子。
海若冰流血了,但她还是倔强的往外拖着哑巴的尸体,烧毁的地主大院不远处,娘俩费力的挖着坑,冬天的地面冻得杠杠硬,娘俩不管不顾费力的挖。
坑挖好了,海若冰流~产了,是个男孩但是没活下来,海若冰抱着儿子,满身是血的躺在了哑巴身边。
海若冰虚弱的看着跪在坑上的倪晓晓道:“晓晓,娘恐怕...不行了,就让娘...和你哑巴爹爹...在一起吧,娘...对不起你...以后要靠你一个人了...记住娘的话...一直走...不要停...你会碰到你哑巴爹爹...一样的...好人...要活着...向前走...向前...活着...”
倪晓晓把父母和弟弟埋了,拿着小扎枪一个人独自上路。
天越来越冷,倪晓晓被逃难的大部队远远的甩在后面。
经过一处山洞的时候,倪晓晓本想着到里面过夜,但是刚走进去几步的倪晓晓却马上退了出来。
山洞里走出了干瘦的一男一女,男人对着倪晓晓道:“小姑娘,你饿不饿?我这有吃的你要吗?”但是倪晓晓看见两人手里都空空如也,哪来的吃的。
瘦的干巴巴的女人不断向倪晓晓靠近,女人直勾勾的看着她,让她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倪晓晓扔掉破烂的行李卷转身就跑,女人却加快脚步猛扑了过来。
倪晓晓转身一扎枪捅在了女人的肚子上,女人双手抓着枪杆凄厉的嚎叫。
不远的男人从背后拽出了砍刀,摇摇晃晃的向着倪晓晓冲来。
倪晓晓不得不松开扎枪转身跑,两个人都饿得身体打晃,倪晓晓边跑边叫救命,眼看着男人举着刀就要追上了,不得已之下,倪晓晓跳进一旁的壕沟里,随即男人也跳了进去。
不远处,一个少年手里抓着匕首,疯了一样的飞奔,来到壕沟边之后,大头朝下扑了进去...
(仓房,正房前面两边放粮食和农具的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