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刻,林中木屋内。
一身漆黑衣裳的光头男子收起手中的眉笔,仔细地瞧着面前画好了眉的白衣玉女。
白衣玉女被男子看得有些难为情,却也没躲着男子的目光,因为这是她多年以来一直未曾实现的心愿。
“珠儿,你真美。”男子瞧了又瞧,总觉看不够,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白衣玉女的面颊。
白衣玉女伸手拍掉男子的手,面色微红地娇嗔道:“别闹,小翼还在呢。”
男子笑着收回手,起身看向少年,却见他就在二人身边,随即有些疑惑道:“小翼,你不去那边挑选战器和法宝,跑来这里做什么?”
白衣玉女方才沉浸在温馨柔情之中全然没有感知,此刻也看到了身边的少年,红晕霎时布满面颊。
少年轻轻笑道:“那些战器和法宝我都看过了,除了那柄长剑和那支眉笔,就没喜欢的了,所以我就来看大哥给大姐画眉,我也学学。”
“你个臭小子,你学画眉做什么?那支眉笔我是要你送给小和的,你想要留着给谁画眉?”男子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有些无奈。
少年对男子白了一眼,面带鄙夷道:“我当然是给小和画眉了,她是我将来的妻子。不对,她是我不久将来的妻子。哪像你,三十功名成战神,而立之年仍单身。哼!”
少年一语过后,屋内出奇的寂静。
男子看着少年一言不发,神色却是五味杂陈。
良久,白衣玉女噗嗤一声轻笑,惊醒了仿佛时间被静止的屋子。
“小翼,你是不是想要我把留影玉借给小和啊?”白衣玉女看着少年调笑道。
少年听到白衣玉女的话,连忙摇头道:“别呀,大姐。你若是将留影玉借给小和,她定然生气呀。她若生气了,你的心情也会不舒畅,你的心情不舒畅,你不就不美了吗?你这眉画得这么美,那不就白画了吗?”
白衣玉女听后笑意更浓,此刻的平淡与温馨令她倍感满足。
“好了,小翼。美食你吃过了,战器你挑好了,你大姐的眉我也画好了,你也学了,我们该走了。”男子看了看窗外,算了算时辰,到了该起程前去中关的时候了。
一切是非恩怨终会成为过往云烟,但事情却总要有个了结。
少年有些疑惑,问道:“大哥,我们要去哪里?现在就去西方大陆吗?”
“不,我们先回白虎关,然后再去中关。文武大陆积病愈来愈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男子依旧望着窗外被风摇动的树枝,目光坚定,神情肃穆。
少年虽已听闻文氏宗主已死,但直到此刻方才发觉事情恐怕不像他想像得一般简单。因为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一次男子如此神情,那是在三年前武氏族灭父母双亡的月圆之夜。
白衣玉女轻轻拉着男子的一只手,眼神同样坚定地看着他。
“我们走吧。”男子说罢,牵着白衣玉女的手出了房间。
屋内的少年虽不知今日会发生何事,但想来文氏宗主一夜之间突然殒命,对于统承了两千余年的文武宗来说,还是头一回。
少年知道今日恐怕要生些事端了,握紧了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跟着二人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中。
方到院中,少年便看到地面的片片血迹,以及院落正中的一座石碑。
少年走近石碑,看清碑上刻字后,冷哼一声,随即又轻轻叹息一声。
白衣玉女欲言又止,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回身看着白衣玉女,缓缓说道:“大姐,人死债消,日后将此处改成陵园吧。”
白衣玉女看着少年,点了点头。
“大哥,我们还要步行吗?我不想走了。”少年抱怨道。
“昨日你一日未食,我们从离门一路步行至此,你都未嫌劳累。今日你方才吃饱,怎么却说不想走了?”男子疑惑道。
少年有些难为情地轻轻笑道:“就是方才吃得太多了,所以……”
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年无奈道:“无妨,我们今日无须步行,我和你大姐御空飞行,我背着你。”
“太好了,大哥你终于算是对得起父母亲了。”少年眨了眨一双明亮的眼眸顽皮道。
男子听到少年的话,颜色忧郁,不禁有些暗自神伤。
少年见到男子如此,右手握拳,上前一拳击在男子腹部,神色威仪地抬头看着他,教训道:“吾之所以常念父母双亲,实乃为解兄之心结。死者长已矣,如此刻过往;生者多未哉,若彼时将来。”
男子看着眼前略显消瘦单薄的少年,心绪百感交集,但更多的还是欣慰之情。
白衣玉女虽知少年平日不喜读文书不爱学文法,但却知他天性聪颖机悟,超绝凡辈。方才见他小小年纪便一副大人模样教训起男子来,顿觉好笑。
“少主所言极是,教训得对。少主,请上马。”男子神情不苟言笑,转过身俯身弓背。
少年神色桀骜,握紧手中长剑,一步跳起跃上男子背上,轻喝一声命令道:“起程!”
“遵命!”男子答应之后看向白衣玉女。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运炁,脚下轻点,一步腾空,一齐向着西关白虎关的方向疾驰飞去。
巳时六刻,文武宗宗都中关山海关内的一栋楼阁之中。
一名身穿白衣腰系蓝带的武者站在楼阁顶层之内低头不语,他的面前坐着一位同样身穿白衣却腰系紫带的年轻男子。
“队长,恕属下直言,宗主大人此时还未归来,恐怕……”武者对面前的年轻男子轻声道。
“休要胡说。宗主的修为远高于我,她若是隐匿了炁息,我感知不到也属正常。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何连文姗的炁息我也感知不到,她虽与我同阶,但修为却不如我,难道她与宗主一同出了宗城?”年轻男子语气并无波澜地低声道。
武者并未回话,他只须等候年轻男子的命令即可。
年轻男子沉思良久,忽而想起方才卫长老来向他询问,总觉哪里反常,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日宗主到底所为何事傍晚出关一夜未归,又去了何处,难道中关无一人知晓吗?”
年轻男子觉得事有蹊跷,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回队长,属下已询问过所有关内宗都亲卫队武者,据说三宫主昨日申时前往白虎关,持宗主令召集了四关八门所有武王阶以上武者。不久之后宗主大人也去了白虎关,与三宫主一同带领四关八门所有武王阶以上武者出关,至今未归。另据传送监察武使报告说,昨日午时有一名不明身份的武者强闯金州传送大阵前往宗城离门,宗主大人知晓此事后只是说自有谋画。属下觉得可能与昨日强闯金州传送大阵之人有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年轻男子神色凝重地沉思片刻道:“不明身份的武者……内四关的宗都亲卫队你都询问过了吗?”
武者听到年轻男子的问话后神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年轻男子见状眉头微皱,不悦道:“难道还要我再问你第二次吗?”
“回队长,昨夜子时刚过,属下听闻几名中关宗都亲卫队武者从内四关回来后说……他们说内四关的所有宗都亲卫队好像都已回来,只不过内四关的宗都亲卫队回来后不久便全都封闭了各自的内外关口,无人进出。无论如何询问,内四关的值守武者一概闭口不答。队长,这有些蹊跷啊!”武者犹豫片刻便对年轻男子如实禀报。
“难道内四关的宗都亲卫队不知道是我命人询问吗?”年轻男子质问道。
武者未敢直言回话,略微沉思片刻后,小心翼翼道:“回队长,您也知道,除了大小姐的寝宫所在青龙关,其他三关八门平日大都是由三宫主统率的,所以即便他们可能知晓一些昨夜宗主大人外出的内情,却也拒不相告。而青龙关宗都亲卫队也……”
“放肆!我是中关宗都亲卫队长,更是五关宗都亲卫大队长,有权统率五关所有宗都亲卫队。他们竟敢如此目中无人,难不成要图谋反叛吗?”年轻男子听罢沉声怒道。
武者站在年轻男子面前认真听候,却不敢多言。
“传我命令,命中关宗都亲卫队所有武者严阵以待。宗主如今去向不知,多事之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年轻男子看着面前的武者命令道。
“诺!”武者躬身领命,便要转身离去。
“大小姐现在何处?”年轻男子忽而问道。
“回队长,属下得知,昨日大小姐正在离门,且就在离门的传送大阵附近,好像在等什么人。但昨日大小姐早早便将离门驻守传送大阵的武者都遣散了,所以具体是何人传送来离门,大小姐是否在等那人,以及大小姐又去了何处,我等都不知。”武者神色无奈道。
年轻男子听到这话更觉生气,看着阁内武者呵斥道:“你们可真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宗族养你们有何用!”
武者正欲开口认错,却见一直坐着的年轻男子忽然站了起来。
“大小姐回来了。”
辛亥年八月二十,山海关。
阵阵秋风似水清,烈烈日光如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