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充满无限期待地进入设计院开始实习工作,很快我的那些期待就变成了泡沫。
设计院的实习工作枯燥乏味,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生硬的管理方式,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都让我和毛豆常常私下一起抱怨。
下班后,我们喝着啤酒骂那些在工作中故意为难我们的人,我们很害怕,单纯的校园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从猎人学校学习到的那些本领,真的能够应付吗?我们似乎并没有准备好。
我和毛豆不在同一间办公室,我的上司是位烫着波浪卷的中年女人,她不太喜欢笑,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水味,她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我的脸,一副公事公办很严肃的工作态度。
毛豆的办公室在隔壁,她的上司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又高又胖,说话的声音很大,有时,我在这边都听得到他骂人的声音,我毫不客气地在背地里,直接称他为: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毛豆笑得快背过气去。
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是我们部门最大的领导,我的上司只有见到他时,脸上才会有笑容。
毛豆很想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但那是很难的事,我几乎不曾想过,当然也因为我不喜欢这里过于沉闷的工作氛围,仿佛我们是一群毫无生机和激情的机械人。
毛豆又约我下班后一起喝啤酒,我爽快的答应了。
“你一定是爱上了我做菜的手艺。”我开玩笑说。
“没错,我还爱上了你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家里呆着很舒服,很自在。”毛豆如果不做设计师,也许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演说家。
只要一喝酒,她的话就特别多。
“那你搬过来吧!我们像在学校一样,睡上下铺。”
“还是算了,偶尔来住一晚也不错。”
毛豆曾经喜欢过同级工程系的一位男生,喜欢了半年后她勇敢地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声叫那位男生出来,然后当众向他表白,虽然那个男生没有接受,但她的勇气真的感动了许多人。
“太惨了!大学都快毕业了,我们两个都还没有轰轰烈烈地谈过一场恋爱,来,干杯,敬我们自己!”毛豆举着啤酒罐对我说。
“这是最后一罐,今天到此结束!”
“好,今天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我和毛豆都忘记调闹钟,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睡过头了,那是我们第一次上班迟到,被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毫不留情面地在同事面前,足足骂了十几分钟。
我不敢抬头看从他嘴里飞出来的唾沫。
下班后,我一身疲惫地坐上公交车,周围都是和我一样面无表情的木头人。
阿皮一个人坐在楼下的长木椅上等我,他一见到我,马上高兴地起身跑过来。
“我等你很久了。”
“有事?”
“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一起吧!”
接着,我们一起上楼。
我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我很少吃肉食。
我们坐在客厅阳台的圆桌旁吃饭。
“荤素搭配才是健康的饮食方式。”
“以前我妈只有我在家里的时候,才会买肉吃,我以为她不喜欢吃肉,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节省生活费,把好的留给我。”
阿皮愣了一下。
“坐在阳光下吃饭的感觉真不赖啊!就好像把阳光也吃进了肚子,我们也会变得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吧?”
我被他逗笑了。
我们家的餐厅很小,只能放下一张一米长的餐桌,我和薛玉都喜欢坐在客厅阳台上的圆桌旁吃饭。
“工作顺利吗?”阿皮问我。
“还好,不过今天因为迟到被骂惨了。”
“上学迟到也会被老师骂。”
“好怀念被老师骂的日子。”我望向外面,楼下的停车场不时有车开进来。
“你知道吗?猎人在打猎的时候,也会有犹豫,甚至胆怯,逃避,但如果因为害怕就让猎物从眼前逃走的话,会后悔的。”
阿皮用了和薛玉相同的比喻,我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了。
吃完饭,我泡了两杯玫瑰花茶。
“我记得你家里总是有这种花茶,一进门就能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我妈经常买玫瑰花茶来泡。”我的眼睛一阵酸热,眼泪差点掉出来。
阿皮递纸巾给我。
“对不起!”
我接过纸巾,无法控制地哭出来。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薛玉留下来的那些回忆在我脑海里反反复复,好长时间没有更新了。
“如果我妈见到现在的我,会不会夸我?”我想问这个问题,就算答案不是薛玉给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一定会。你已经很优秀了。”
“谢谢。”
我心满意足。
阿皮走之前,检查了电灯开关,水龙头,电插座和门窗,床底下也看了,然后放心离去。
我看着他为我做这些事,感觉他好像是一位值得我信赖的哥哥。
如果我有阿皮这样一位哥哥,一定很幸福啊!
冬天,我的感冒从不缺席。
我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息,毛豆向我承诺会帮我完成我手头上还在进行中的工作,我们的工作内容大致相同,我很放心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她来完成。
睡到中午起来后,我的感冒没有好转,头重脚轻。
我回到床上躺下来,难受极了。
正好阿皮打电话来,我告诉他我感冒了。
“我来看你。”说完,他挂掉电话。
他买了感冒药,又熬了鸡汤给我喝,喝完鸡汤,我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黑了。
“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头重脚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有想吃的东西吗?”
“想吃乌冬面,可以吗?”
“没问题。”
阿皮去超市买乌冬面回来煮,我坐在火炉旁发呆,好像没什么力气去做些什么。
吃了阿皮煮的乌冬面,我终于活了过来。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挂掉。”
“你应该早点通知我,少受些罪。”
“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总给你添麻烦。”
“如果我生病了,你也会照顾我的吧?”
“当然。”
“所以我们是可以相互照顾的好朋友。”
我凄然一笑,薛玉啊!你不相信我会照顾好你吗?
我的感冒好了以后,下了一场雪,阿皮说要带我去滑雪场滑雪,我不太感兴趣。
我好像天生不爱运动。
他没有勉强我,但他又说要带我去爬山,我答应了,那是一座很高的山,有很多人坐缆车到山顶。
“要坐缆车吗?”阿皮问我。
我看着缆车入口处排起的长队,摇摇头。
“我可是从小爬山长大的人。”
“你可不要后悔,我们可是要爬到最高峰的。”
“我们慢点爬上吧?”
“好。”
山下的景色虽然比不上春天,但也令人赏心悦目。
“像春天啊!”我信心十足地踏上上山的黑色柏油路。
我们往上爬了一个多小时后,气温下降明显,道路都结冰了,行走艰难,必须小心翼翼,一路上看到,不停的有人滑倒。
阿皮主动牵住我的手。
“我虽然不爱运动,但爬山还是比较擅长。”
“因为我们住在山脚下。”
我没有放开阿皮的手,因为我们都戴着手套,山上天气寒冷,一不小心就会被冻到连话也说不利索。
快到山顶时,我们经过一段非常漂亮的雾凇路,令人叹为观止,我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
欣赏完漂亮的雾淞,是一段非常艰难的上坡路,因为树木笼罩,路面温度非常低,不止路面结冰,连旁边的草丛也被冰雪覆盖,几乎不可能轻松的走过。
我和阿皮手牵着手,像乌龟一样在冰路上面慢慢向前移动,身旁不停有人在摔倒,想笑,又不敢笑。
到达山顶后,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虔诚的人们在寺庙前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在菩萨面前焚烧一柱香为自己或者为家人祈愿。
听说在这里许愿很灵,每年都有许过愿的人回来还愿。
我许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望?”我好奇地问阿皮。
阿皮神秘地一笑。
“愿望只能自己知道,说出来给别人听就不灵了。”
我点点头,反正我的愿望也不可能说给他听。
我们站在最高处的观赏台欣赏雪景,四周冰雪茫茫,大家都忙着拍照。
“我们也合影一张吧?”阿皮拿出相机说。
我同意了,阿皮拜托一位年轻的男生帮我们拍合影。
“请多拍几张!谢谢!”阿皮对那位男生说。
拍完合影,我们准备下山了,从观赏台上走下来时遇见一位卖豆腐脑的小贩,她说她的豆腐脑是用这里的山泉水做的。
阿皮买了两份豆腐脑。
“你相信这豆腐脑是用这儿的山泉水做的?”
“信啊!你不信?”
“我也相信。”
我觉得豆腐脑的味道和别处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要带我来爬山?”
“觉得辛苦吗?”
“还好。”
我们下山的时间好像比上山的时间花得更多,到达山下时,我觉得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吃素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爬山的缘故,我觉得每道菜吃起来都很美味。
返程的路上,我望着车窗外,想起薛玉,那一次很短的毕业旅行,那是我们俩唯一的一次关于旅行的记忆。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我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