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去学校参加了一个星期的军训,整个人都晒黑了不少,阿皮笑我像非洲人。
我有点生气。
“也就黑了一点点。”
他摆出很扫兴的表情。
“你当真了吗?只是开玩笑,真没意思。”
我想起薛玉提过的青春期。
“趁我黑着,你只管笑话我,我不介意。”
阿皮默默地看我一眼,不知所谓地笑一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我很想叫住他,但我对他说些什么呢?难道我要和他讨论青春期这个话题吗?
我想我做不到。
天气慢慢转凉了,地上随处可见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
“环卫工人应该很苦恼吧?”
走在前面的阿皮没有回应我,他的青春期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最近薛玉常常喊腰疼,她说这是剖腹产的后遗症。
“你将来生小孩一定要自然产,毛病会少一些。”
“我才不要生小孩。”
我是不会结婚的。
“结婚生子是人生的必经过程,你又在想什么?”薛玉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忙着炒菜。
“我在想还是我来炒菜。”我丢下未写完的作业跑去厨房,我家的厨房很小,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我第一次炒菜,我记得是炒土豆,结果全部糊掉了,而且盐放太多,根本不能吃。”
“以后由我做饭吧!我现在做得很顺手。”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可以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妈妈,你赶快去医院检查身体吧!”
“老毛病啦!一检查就得好几百,够我们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薛玉心疼钱,我心疼她。
结果都一样,钱还是要花,她固执到底。
放学回来的路上,阿皮无精打采,话也很少。
“你怎么了?”我歪着脑袋问他,他今天没有骑单车。
“没事。”阿皮低下头,白色的运动鞋面上有黑色的污渍,这不像他的风格,平常他的鞋面总是干干净净,他和薛玉一样,是个喜欢干净整洁的人。
“今天过得好吗?”
“晚餐去你家吃,好不好?”他竟然可耻地转移话题。
我好想发火,但我牢记青春期的事,于是,我叹口气后答应了他。
他在大阳台上的圆桌旁写作业,我在小阳台上的书桌旁写作业,薛玉在厨房为我们准备晚餐。
一起吃饭的时候,阿皮埋头吃着饭,沉默少语。
我想找些话题来讲。
“好吃吗?”
“嗯。好吃。”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多吃些鸡肉吧!”薛玉对他说。
“谢谢阿姨。”他礼貌地回应道。
吃完饭,我们继续写作业,阿皮很快就写完了,而我不时搞点小动作,吃东西或者玩些小玩意儿,拖拖拉拉的直到天黑了。
“你快回去吧!”我催促阿皮。
他一点也不着急。
“你哪里不会啊?我教你写。”
“都会!不用你教。反正我今天写得完。你赶快回家!你妈不会着急吗?”我往嘴里塞葡萄干。
“你别吃了,快点写作业!”他表情严肃地盯着我。
我将葡萄干递给他。
“你也吃一点!促消化。”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变得有点可怕,他不会想打我一顿吧?
我不耐烦地摔下作业本,硬着头皮写下去。
等我写完作业,我以为阿皮应该就会回家了。
“我想跳舞,你想看吗?”
“噢,你跳吧!”
我坐到沙发上吃零食,他用手机播放音乐,是一首节奏很快的英文歌,他站在客厅中央跟着音乐舞动身体。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阿皮跳舞,但我觉得他这次跳得很惊艳,他很投入,仿佛要释放出自己的灵魂。
“你跳得很好。”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我。
等到气息平稳后,他才转过身来。
“我要回去了。”
我送他到门口,出门右边就是电梯。
我们已经是初中生了,我们脸上的笑容在变少。
学校打着名校的旗号,给学生和老师带来沉重的压力和负担,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考得我们焦头烂额。
“永远都有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我讨厌上学!”放学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对着路浑浊的池塘大声喊叫。
阿皮推着单车,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水面。
“我也不喜欢上学,我也不喜欢跳舞,但这些事就像是我必须要做的,大概因为我是人啊!”
“人为什么要自己虐待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不好吗?”
“你好傻!”阿皮推着单车继续往前走。
“我一定要努力发现不用这么辛苦也可以让社会进步发展的秘诀。”
“那你快点哦!不要等到我老死。”
阿皮又和我一起回我和薛玉的家。
他主动为我们做饭,陪我写作业,还会帮忙打扫。
我写作业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因为阿皮一直在旁边催我。
写完作业,我们坐在阳台上玩跳棋。
“我可以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我。”
“是什么?你问吧。”
“当你知道你爸爸和你妈妈要分开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薛玉在厨房里收拾,我示意阿皮小声点。
薛玉和周米离婚的时候,我才三岁,我没有印象,当我记事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我确实很难过。
“有点讨厌自己,也许是因为我,他们才分开的。我会这么想。”我诚实地告诉阿皮。
阿皮没有作声,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动哪颗棋子。
我们玩了快十局,我不想玩了,但阿皮似乎乐此不疲,嚷着还要继续玩。
“我应该不能在你家睡吧?”
我做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们家就两个房间。没有多余的给你住。”
“我可以睡沙发。可以吗?”
“你爸妈会同意吗?”
我担心薛玉也不会同意的。
“算了,我还是回家睡吧!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他起身准备回家。
我送他到门口。
“阿米。”他转过身来。
“怎么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不好意思地问我。
“为什么?”
青春期这么可怕的吗?我差点一脚踹他下楼梯。
他忽然弯腰朝我鞠一躬。
“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迁就我,谢谢你这些天收留我,以后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写作业,你一定要等我。”
我愣住了,他为什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等你啊!明天早上。”
“再见。”
“明天见。”
他对我笑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睡觉前,我默默地祈祷:希望阿皮能够平稳度过他的青春期。
第二天早上,他并没有来叫我一起去上学,我等了又等,最后只好一个人跑去学校,差点迟到。
放学后,我也没看到阿皮,我跑去他们教室去找他,却被他的同学告知,他已经转学了。
这么突然的事情,为什么阿皮之前一点也没向我透露过?我很生气,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他来我家吃饭了。
可是,他真的有可能再也不会来我家吃饭了。
那个家伙,他还好吧?
我一个人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在自己房间里摆弄我的小物件。
阿皮为什么会突然转学呢?
他到底去了哪里?
从此以后,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再也没有人陪了。
阿皮这个大坏蛋,我再也不会理他,就算他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他。
我跑去阿皮家,但我无论怎样用力按门铃,就是没人来给我开门,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