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的小镇,打铁声、读书声、乌鸦的叫声以及阵阵猥琐的笑声夹杂着,稀稀疏疏红红火光照亮了大地。
四人躺在大地上,齐南神色略显怪异,他隐约觉得刚才连洢的雪球总是有意无意扔向离阙,离阙也是如此...
齐南偏头望向躺在身边的连洢,少女也偏头看向他,睫毛眨动,精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远处一大一小两条狼奔来,正是银耳和金刚,小狼崽‘银耳’扑入齐南怀里,齐南微笑着轻轻揉捏着它银色耳朵。大金刚眼巴巴的看着雷狂,雷狂看着普通狼狗一般大小的金刚,翻了个白眼,一脚把它踢进大雪堆里,金刚一脸嚎叫两声,一脸委屈的躺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风雪中的少年少女各怀心事,与这个世界进行着诸多计较。
“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幸而还有...你们。”齐南轻声呢喃,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被风雪染白。
齐南站起身,望着小木桥的结界,朗声对着三人说道:“往后漫长岁月,与诸君共同进步!共勉!”
“共勉!”雷狂声音略显低沉,情绪不高。
离阙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共勉!”
连洢没说话,起身站在齐南旁边,手微微抬起,慢慢又放下,只是笑着说道:“他日再见,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人生欢愉事。”
齐南轻‘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南哥哥,那个绣袋是个储物袋,你往里面灌注灵气就可以使用了。”连洢所说的正是装莲子的绣着莲花的绣袋。
齐南往内灌注灵气,心神便沉入其中,绣袋中正是三丈见方的空间,虚无的空间里空无一物,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便是芥子纳须弥,芥子空间中能藏须弥大山,这储物袋秘法炼制,空间越大越显珍贵。齐南回过头看着笑吟吟的少女,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等我成为强者,我保护你!”少年靠在少女耳边柔声说道,随手把少女长发上白雪轻轻掸去,然后转身走向铁匠铺,去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
少女定在原地泪眼朦胧,笑颜如花。
眼前的翩翩少年郎啊,从小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你曾说过,世上的事情都经不起推敲,一推敲,哪一件都藏着委屈。”
“可现在,我才不委屈嘞,我等你呀!”少女仰头望着天空,眼泪终究没有滑落。
等待候鸟南飞,万河归海,我希望那一天,你为我而来。
......
齐南站在铁匠铺子门口,鞠一把白雪洗了洗脸,虽然洗不净离别愁绪,但理清了自己的情绪。
少年望着铁匠门框上贴了一年的门联,摇头轻笑,这是年前春节他写下后贴在铁匠门上的,也赠了书生一份。这幅门联已然破旧不堪,但仍然贴在门框上。
上联:书生读书,严寒酷夏读春秋;下联:铁匠打铁,走南闯北打东西,横批是书声啷啷。
当时铁匠瞅了一眼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百年困顿,何来走南闯北?”
书生李谖倒是高兴至极,称赞道:“好一个书声啷啷。”
书声是翻书声,也是读书声,啷啷是打铁声,声声入耳。
这是齐南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后来又和齐南进行等价交换,以故事换对联,齐南苦苦思索之下又写了几幅给他。如东壁图书,西园翰墨;南华秋水,北苑春山;正是与书生李府相对应。又如云影波光天上下,松涛竹韵水中央...书生乐得开怀,长叹自己书读万卷,亦不如黄口小儿,该自省。
齐南给老瞎子贴上的是开轩敫明月,对弈趁清风。老瞎子笑颜逐开,拉上齐南‘趁清风’,在方寸战场上,杀得他丢盔弃甲,连连求饶。
小山坡上‘写书人’的小茅屋的木刻楹联也是齐南的杰作。
上联:何幸今生来福地,下联:会当绝顶看朝阳,横批:痴人说梦。正是完美的表述了写书的老疯子疯疯癫癫的状态,齐南也希望他早日醒转,于绝顶看朝阳。
其余各人的楹联的皆有巧妙之处,皆是齐南于脑海中盗刻而得,美其名曰:才高八斗,自创的!
......
齐南在门外托着下巴沉思,想着眼看年关将近,要不给铁匠再换一幅对联吧。为什么齐南会给他写这么一幅楹联,只因齐南曾听书生提起过,它铁玄才算得上读书人?
“杵在门外做什么?不进来就滚回去。”屋内响起了铁匠冷冰冰的声音。
“铁叔,我来告别了。”
铁匠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
“咳咳,顺便打造一把武器。”齐南很自然的换上一身打铁专用的衣衫,站到铁匠旁边。
铁匠上下打量着齐南:“底子倒是坚实,没有枉费洢儿的莲子。清楚刀剑的区别吧?”
“知道。刀为单面长刃的短兵器,刀的最初形态与钺相似,形状为短柄、翘首、刀脊无饰,刃部较长。剑分为剑身剑柄两部分,两侧有刃,顶端尖而成锋,一般配有剑鞘。”
在那个世界时齐南就很热爱各种兵器,包括热武器也了解不少,可惜这世界没这个条件去制造热武器,就算有这个条件,估计作用...也不大,猎虎时所用的火药就是做好的证明,对上高阶的修行者压根没用。
“世间武器千千万,并无定论,但大体如此。”铁匠点了点头。
“那就刀吧。”齐南心思一转,轻声说道。
拥有一把酷劲十足的刀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铁匠面色平淡,拿出一块奇形怪状的铁扔到桌上后就坐到一旁,任由齐南自己去摆弄。
齐南伸手去搬动,初接触入手及其冰凉,重量是普通铁块十倍不止,经历锻体突破后的齐南自然能轻松拿起。
“万载寒铁,上等凡俗材料,耐心点,按照我教你的方法锻造。”铁玄瞥了齐南一眼,即使教导齐南时也是冷冰冰的语气。
铁匠食指拇指并作剑形,对着寒铁虚划几下,诺大的铁块立即成了刀的粗胚。齐南把铁胚深入炭火中,烧至火红后夹出,每一锤砸到哪个地方,用多大的力道都是严格按照铁匠的要求做的。
屋外漫天风雪呜咽,屋内是热烘烘的大火炉。少年不断的擦拭着汗水用小锤修补,慢慢磨去表皮的氧化层,去掉那些毛糙瑕疵的地方并进行初步开刃,终于初步锻打成型。再进行淬火研磨,最终再用特定的磨砂纸进行磨练,刀柄大致也是如此步骤。
这正是铁匠所说的制范、调剂、熔炼、浇铸、铸后加工,齐南步骤多有瑕疵,铁匠也没指出,负手而立在旁边看着。待到齐南铸成后铁匠轻轻一挥手,刀柄与刀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齐南刚想拍个马屁,但看到铁匠那冰冷的脸,撇了撇嘴,只好作罢。
齐南所锻造的刀是由心而发的,类似于那个世界唐刀却又有差别,刀身略厚,入手极为颇重,对于如今的齐南来说,刚好合适。
少年举着寒气森森的刀挥舞了几下,灵机一动,撩过几根长发到刀刃前,长发未及刀刃,已然断作两截。
“好,好,好!”少年欣喜之情难以言表,铁匠于一旁负手而立,眼角划过一丝柔情。
“就叫‘陌离’吧,莫离莫离,挺好的名字嘞!”齐南轻拍储物袋,‘莫离’就出现在了储物袋里。
旁边的铁匠一如既往,一脸平静的望着眼前雀跃欢呼的少年。
齐南一如小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对着铁匠述说伟大‘理想’。
“原本我想封侯拜将,名震一国;后来觉得富家翁也不错,无数良田,妻妾无数;后来还是觉得神仙好,逍遥自在又快活,来去随心多惬意...”齐南断断续续的说着,铁匠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一对忠诚的述说者与倾听者。
铁玄难得开口突然打断齐南:“做个读书人如何?”
齐南一愣:“读书人?啥读书人?”
铁玄盯了齐南片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齐南轻叹一声:“厌咯厌咯,读书有甚好?”
铁铉皱眉问道:“何厌之有?”
齐南赶紧摇摇头:“没没没。”
少年突然又转过头打量着身旁的铁匠,眼角几缕纹路,眼神浑浊,下巴处几根黝黑的胡渣,脸色一如十六年前初见般冰冷。
齐南望着窗外,来时尚是人定之时,此时已是破晓,便起身告辞,樵夫微微点头。
走出小院门的齐南突然转身一拜及地,朗声说道:“这外面冷的紧嘞,还是铁叔屋子里暖和,铁叔你这人呐,就如这茫茫雪白大地一般,冷是冷,总归能找到暖和的地方...”
齐南话音未落,屋内响起了铁匠冰冷的声音:“滚!”
齐南终于把心底话说了出来,笑着紧了紧衣衫,赶紧跑回了自家小院。
铁匠铺子里传出了一声叹息:“其实这对联...还不错。”
外面风雪甚是喧嚣,屋内的大火炉也逐渐熄灭。顿觉无事可做的铁匠靠坐在长椅上,凭空拿出一坛子酒,轻轻拍掉封泥,目露追忆之色,举起了酒坛...
微醺的铁匠轻声呢喃道:“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