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营扎寨,略作寒暄之后,袁术就将孙坚召到中军帐后面的密室里,满面愁容地低声问道:“文台,你对我说句实话,那个传国玉玺真的在你手上吗?”
孙坚顿时脑海里一激灵,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一直盯着他眼睛的袁术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这么问确实很突兀。不过你要相信,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问你的,因为第一,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第二,我对那玩意儿没有兴趣。”
“不就是一块普通玉石嘛,被人一吹嘘就身价百倍了。几天前在盟军大营里,私下里我也没有问过你一句,对吧?我现在问你,是有点儿病急乱投医了。”
“我刚接到从长安传来的情报,说你在洛阳宫井里得到传国玉玺的传言,已经传到了董卓那老贼耳朵里,他就立即将我叔父和大哥两家一共一百多人,全部抓了起来。现在老贼安插在我们军中的细作,也在暗中调查传国玉玺的说法是否属实。如果确有其事,就让我们用它去换那一百多人的性命;如果没有,董卓就要将他们全部处死!”
说到这里,袁术禁不住热泪长流,悲不自胜。任是孙坚这样的钢铁汉子,见了这副模样也跟着鼻子发酸,心里好一阵颤抖。然而他同时发现,袁术泪眼中有一道稍纵即逝的寒光,一直在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孙坚脸上立即现出悲伤的表情,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董卓这个奸贼,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手无寸铁的人都不放过!请明公相信,我孙坚是个粗人,对传国玉玺没有兴趣,更不知道它长什么模样。要是我捡到了这个玩意儿,早已将它双手奉送给明公了。”
袁术不由得愣了一下:以前孙坚都是叫自己“主公”,现在却改口叫“明公”;他以前自称“属下”,现在也改为自呼其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一时口误,还是因为自己也怀疑他私藏传国玉玺,让他和自己生分了?一时间他也无暇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和传国玉玺的下落相比起来,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孙坚接着说道:“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和它扯上了关系。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这是别人陷害我的阴谋:让我蒙受不白之冤,被不明真相的人咒骂,甚至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阻击。今天要不是明公及时赶来援救,我已经做了冤死鬼了!”
孙坚说到伤心处,不禁悲从中来,也流下了泪水。两人相对而泣,一时竟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之后,孙坚收泪,抬起头来慷慨激昂地说道:“明公放心,孙坚虽然没有传国玉玺可以救人,但是这一身蛮力和一百多斤肉,都是明公给的,孙坚拼得一死,也要将太傅一家救出来!”
说到自己去“拼死”时,孙坚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脑海里蹦出来的却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老话。
袁术听了没有感动,相反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是光靠蛮力就能成功的。”
孙坚一拍脑袋说道:“对对对,明公说得对,只宜智取不能强攻。孙坚倒是想到一计: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袁术脸上还挂着零星泪水,一听孙坚能够将计就计救出袁隗,立即挤出一丝笑容,无精打采地问他计将安出?在孙坚滔滔不绝解说的时候,他却接二连三打着长长的呵欠。看来为了赶来救出孙坚,他实在太劳累了。
孙坚低声说道:“既然明公已经得悉董卓的打算,我们不妨放出风声,就说传国玉玺就在明公手中。潜伏在此间的细作,很快就会将消息飞报长安,董卓必然派人前来接洽交换事宜。我们事先准备一块足以乱真的玉玺......”
打着呵欠的袁术听到这里,刚想开口说此计骗不了董卓,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眼珠转了两转,叹气说道:“此计虽妙,但是董卓老奸巨滑,朝中多人见过传国玉玺,要找到足够以假乱真的玉玺太难了。这样吧,其余的事我来安排,这寻找或者制作假传国玉玺的事,就请文台辛苦一下吧!”
孙坚似乎没有料到袁术会来这一手,愣了一下,嗫嚅说道:“明公委以重任,孙坚敢不尽心。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不知它究竟长什么模样,万一达不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有负明公重托。”
袁术心里想道:正是要将你逼到墙角,这样如果真正的传国玉玺在你手上,你找来的玉玺至少在外形上不会相差太远。当然如果你无法交差,不得不将真正的传国玉玺交出来,那就太好了。
袁术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地得意,神色却极其严肃,语气无比郑重地说道:“文台,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手下谋士如雨战将如云,可是最看重的却只有你。总觉得只有你办事才会放心。此事关系到我们袁家上百口人的性命,非同小可,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
孙坚听了更加侷促不安,说道:“明公的信任,孙坚铭感五内。正因为事关重大,孙坚才不敢接手。如果要孙坚为明公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孙坚二话不说......”
袁术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唯一的难题就是因为没有见过传国玉玺,不知道它什么样么?”
孙坚想了想,回答说是的。
袁术笑道:“这很好办。我手下有好几位名士都见过传国玉玺,我派一个最可靠的人跟随在你身边,他完全可以帮助你解决这个小问题。”
不等孙坚说话,袁术径直走出密室,来到大营门口,向侍卫大声喊道:“传阎象来见!”
孙坚独自站在密室之中,神情有些发懵。
这间所谓的密室,其实就是袁术的中军帐的后面,再用一道帷幕搭起来的一个小房间。中军帐四周的岗哨全部在二十步外,每五步一人,背对着中军帐。这样在密室里的谈话,就没人能够偷听到了。
当袁术和孙坚两人结束谈话时,中军帐密室外面,一条幽灵般的黑影从帷幕上挪开耳朵,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似乎在稍稍活动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
过了片刻,有个哨兵走到旁边小便,露出了一个较大的空档。黑影手臂一扬,一颗石子落在相邻营帐的顶蓬上,砸出一声闷响。其余哨兵闻声回头,黑影趁机一跃而起,从空档处一晃飘然而过,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唯有一个哨兵看见了黑影的最后一闪,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只能承认自己眼睛发花了。
但是紧随黑影而去的另一条黑影,这个哨兵却连最后的一点影子都没有发现。
两条黑影大约相距二十步。在熹微的星光下,前面那条黑影兔起鹘落,触地无声,很快出了袁术大营;后面那条黑影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起落频率和幅度也很相近,远远看去,就像是前面那人拖着的一条长长的尾巴。
但是显而易见,前面那条黑影并不知道,自己拖着这么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因为他专注地前进着,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正沉浸在某种兴奋的情绪之中。
最后黑影进了附近一个小山垇,消失在一户民宅里。两声轻微的狗叫之后,民宅墙上的窗纱上,透出了微弱的灯光。
浓浓夜色中,一条黑影无声地接近了窗口。
屋内,黑衣人解下面罩,在灯下快速写好了一封信,动作麻利地将信装好,封好,然后轻声叫道:“黑熊。”
他身后的一张床上,一个年轻人顿时停止了打鼾,一跃而起:“属下在!”
年轻人面对着窗户,窗外黑影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二十四五年纪,短小精悍,小眼睛,薄嘴唇,左脸颊上有一颗大黑痣。
黑衣人将书信交给黑痣人:“立即出发,送交太师府。”
“属下遵命!”
黑痣人接过信贴身藏好,揉了揉眼睛,转身就走。黑衣人似乎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路上小心。”
窗外黑影一闪而逝。
离开民宅后,黑影来到一个小山头上,环顾着四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伸手解开面罩,稍稍透了一下气。
微弱的夜光下,黑影的面容隐约显露了出来,原来竟是青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