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谨送走沈情后一直在考虑重兴清竹斋的事,便一头扎进了库房查看当时的卷宗,清竹斋的大小事情都记录在案。他展开一卷泛黄的纸张,那是一串名单,记录着每年入试的子弟。
他的手抚过每一个名字,李玉章、程书、张雯遇、王易……移动的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头——
吴谨。
每个人他都熟悉。
一切宛在昨日,一切又尽归过去。
房中烛光忽然灭去,吴谨心下一惊,屋外电闪雷鸣,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吴谨瞪大眼睛看着库房里多出来的人影,顿时寒毛直竖、心跳乍停。
一夜的雨洗净了昨日烦闷的燥热,沈情起了个大早在厨房熬青菜小米粥,出锅端上饭桌时,沈初雪才抱着被子一脸惺忪地起床。
“干娘早~”刚睡醒的沈初雪说话还有些迷糊,凭着意识穿上衣服鞋子,又跑去厨房舀热水洗练漱口,这才清醒了,也正好想起一件大事。
他急匆匆跑回房间又出来,在沈情疑惑的眼神中,掏出一只草编蚱蜢递到她面前。
“干娘,送给你!这是我昨天花了一下午编好的,嘿嘿,小曼哥哥还夸我聪明呢!”开心的沈初雪眼睛都笑成了缝儿。
墨绿的蚱蜢,带着麻草特有的植物清香,沈情接过这只小东西,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吃过早饭,沈情领着孩子去书房读书。在村子时,她常常出诊少有时间教沈初雪读书写字,孩子学东西也快,沈情并不操心他的功课。
昨日和吴谨谈了书院的事,只需要等待对方的意思,成,那书院就能兴,不成,她只有另作打算。
爹娘留下来的诗书沈情基本上都当成睡前故事给沈初雪讲过,再次看的时候沈初雪就特别熟悉,读起来朗朗上口,像是见了老朋友。和着读书声,沈情从书柜里拿出一张宣纸放在书案上,提笔蘸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字:清白如竹,澹泊明志。
她毕竟不是什么书法大家,字体仅是娟秀,中规中矩,师承沈嗣音,她娘亲。印象中,爹的字写得十分潇洒,偏她性子随了娘亲,学不来那股意气风发的潇洒气,像个行走江湖的剑客,快意恩仇。
娘一直不愿她习武,虽然被爹说服了,可沈情知道,每次她举起爹送的木剑练习招式,娘的脸色就会很难看,眼底也隐藏着一股子担忧。
后来沈情长大了,忽然就明白了爹娘的用意。一个希望女儿面对世间万事有自保能力,一个则希望女儿永远也不要触碰世界,不触碰,就不会被伤害。
像极了她对沈初雪的态度,一边希望他能自在成长,一边又怕他卷入未知深渊。
真是复杂的感情。
“清白如竹,什么泊明志……”
趁沈情发楞之际,沈初雪拿着书跑到桌前,踮起脚读起来。
“澹泊,澹泊明志。”沈情放下毛笔,回答。
“什么意思啊?”沈初雪不解。
“是故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淮南子·主术训》里的一句话,告诫世人淡泊名利,明确志向,心态平和不为世事烦忧,方可长存于世有所作为。”沈情摸着孩子的脑袋,也知道他听得云里雾里,又补充道,“你还小,长大就懂了。”
“哦……”沈初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细细看了干娘写的字,乖乖回到座位上读书。
午饭后,天又放晴了,沈情洗了两人的衣服晾在院子里,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是梁师爷的声音。
将梁师爷迎到客厅,沈情本想给客人泡杯热茶,却被制止了。
“不用麻烦了,我还有其他事,只是顺便过来传话。”梁师爷捻着胡须,神情很是欢喜。
“可是吴大人有话与我说?”沈情瞧着师爷的脸色,心下安了几分,“难道清竹斋的事情有着落了?”
梁师爷点点头:“大人让我转告你,清竹斋的事情交给他就行了,你安心等消息。”
“嗯……嗯?”沈情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位吴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了,话带到,师爷我这就走了啊,”梁师爷两手撑着大腿慢慢起身,又掏出别在背后的小蒲扇摇起来,“我还得去找工匠,看看那个书院要怎么修缮,瞧那破败的样子,啧啧,估计得花不少银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