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书院在落霞城起码有十年历史,前身叫清竹斋,创办它的人姓甚名谁已经无人知晓。后来被当时落霞城最有名望的王家盘了下来,王家的老爷在京城做大官,有权有势,这清竹斋就成了私家书院,只允许王氏族人进入。
在京城做官的王大人听闻后愤然修书斥了家人一顿,督促他们将清竹斋作为整个落霞城的书院,接收城里的适龄儿童读书,同时还专门从京城请到一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来书院任教。
最开始学生很少,大部分都还是王氏子弟,王家人便想了个法子,逢年过年就以书院的名义向城里穷苦百姓施粥送粮,口碑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到第二年,来书院的适龄学子一下子比去年多了十来个,将书斋挤得满满当当。王家人一看这可不行,赶紧拿了银子请县衙的人批地,扩书斋,这才有了现在看到的两进院子。
随后的四年里,书院便有不少登科之人,特别是第五年出了两位文武状元,当真是意气风发,落霞城中人人欣喜,有人提议要沾沾双状元的光,便将清竹斋更名状元书院,连带着门口的水井也叫了状元井,毕竟这井水也是状元喝过的。后来王家人搬离了落霞城,原本从京城请的先生也随之离去。县衙听从民意请了先生继续开课,却一年不如一年,久而久之县衙也不愿管这事,随百姓们自己解决。
直到两年前,有人从外地请来一位先生,本想着重振书院,可惜人心隔肚皮,那人怎么也没想到请来的先生会在上学的第二天就将那些留在书院吃午饭的孩子毒杀了。等人发现时那位先生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屋子神情痛苦的死去已久的孩子。
没有抓到凶手,官府只好抓了那个可怜人,如今坟头草都快有一人高了。从此落霞城的人宁愿自己花钱请先生也不愿去书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曾经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落魄。
沈情明白,落霞城中能请得起先生人家的非富即贵,这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像云小曼他们那样的普通百姓,给孩子请先生的钱不如多买点粮食屯着,让孩子读书还不如早早学手艺挣钱补贴家用。
当年王家老爷想让清竹斋能成为落霞城的书院,广收学生,定是希望他们通过读书见到更多风景,人生能有更多选择,不求光宗耀祖,但求俯仰无愧。
放着书院继续破败,最后只会变成断壁残垣,为何不将它重新修缮,让它成为希望起航的地方呢?
沈情沉思片刻,问云小曼:“现在书院有归属吗?”
云小曼据实回答:“最开始是归王家的,王家搬走后就将地契交给了县衙。沈姐姐,你不会是想管书院这摊子事吧?可千万别,书院沾了人命本来就不吉利,城里人都不喜欢这个书院的。”
沈情看他着急的模样,笑着安抚道:“我不管书院的事,只是觉得书院那么大一块地,弃之可惜了。”
“啊?”云小曼瞪大眼睛表示不解。
“好了,我出去一趟,这些东西我先放在这里,晚点我再来拿,照顾好初雪。”
此时太阳已经阴了下来,伴随着燥热的风,沈情瞧瞧天,远处积了一层厚实的黑云,晚间估计会下暴雨。
沈情到了县衙门口,被俩不认识的捕快拦下,她说明来意,换来俩捕快皱眉审视的眼神,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进门通报,留下的捕快便和沈情说起状元书院的事。
“我瞧姑娘面生应是刚来落霞城,不熟悉城里的事,这状元书院可是烫手山芋,在城里的名声不好,姑娘何必淌这种浑水?”
“浑水?”沈情无奈摇头,“倒也不算,只是觉得书院那么大的地放着不用,有些可惜了。”
“姑娘是想把书院的地盘下来另作营生?”捕快有些惊讶,那地方出过人命,可是无人敢要啊。
“呃……”沈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马虎道,“一半的一半吧。”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个什么,进去通报的捕快已经回来,一同来的还有熟人,夏常临。
夏常临给县老爷看完病后就被留下来陪着听戏,听闻沈情来找县老爷,便一同出了门。
“刚听小李说你是想和吴大人说状元书院的事,你是想改行做先生了?”
“夏老说笑了,术业有专攻,我可不想误人子弟。”
跟着夏常临一路进了后院,戏班子将将散了,正在台下整理行当。
水榭里,一人正在喝茶,留着山羊胡子,还有一名青年男人,在认真晃着蒲扇驱赶蚊虫。
沈情没见过县老爷,自然分不清这二人的身份,眼神一一点过两人,便低头垂眸,出声行礼:“民女沈情见过吴大人。”
“啊,不必多礼,现在不是在堂上,这些虚礼就免了。”拿着蒲扇的吴谨随声道。
沈情微微惊讶,万万没想到时常生病的县老爷是个而立之年的青年男人,那旁边那位应该就是师爷了。
师爷放下茶杯,对着夏常临打趣:“我说夏老,你这远房侄女长得真俊,可有婚配呀?”
“去去去,我这侄女儿可宝贵着,你那些侄子外甥我可看不上眼!”
听着两人对话,沈情有一丝尴尬。好在吴谨及时打断,两人才各自坐好。
“沈姑娘也坐,”吴谨说完,向门口侍候的丫头吩咐道,“给客人看茶。”
沈情谢过。
吴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名落落大方的女子,心生好感。
他上任不到两年,从上一任县太爷那里知道状元书院的事情,也看了当年的卷宗,当年的凶手没抓到,枉死了一位本想做好事的人,一边可惜一边又觉得可恨。
他也想过兴办书院,可惜效果并不理想,书院就成了落霞城一个尴尬的地方。如今有人重提状元书院,便勾起了他的兴趣,再者提起的是一名女子,这更让他觉得惊讶,也隐隐在期待这名女子能给他一点惊喜。
待茶水上桌,吴谨才开门见山。
“姑娘来意吴某明白,想要兴办状元书院不如姑娘想得那么简单。吴某初上任时兴办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想必姑娘已经知晓书院的事,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兴办状元书院,姑娘可是做好了十足把握?”
“嗯?”沈情有些疑惑,“大人,民女何时提过要兴办状元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