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拂,蝉鸣阵阵,学堂院中的葡萄架下,夫子抓着本书躺在凉椅上打瞌睡,四个小孩守在墙角处的梧桐树下看蚂蚁搬家。
“我娘说蚂蚁往高处搬家,天就会下雨。”一个胖嘟嘟的孩子指着蚂蚁说。
三个小伙伴看看蚂蚁,又看看天,蔚蓝的天空浮着几朵姿态各异的白云,阳光依旧刺眼,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大忠哥哥又在吹牛。”六岁的丫头不满地撇嘴。
其中一个缺门牙的小孩也应声说:“就是,上次还说沈大夫会飞,肯定是又偷喝李爷爷的酒……”
“我才没有胡说!”张大忠大吼了一声,蹭着站起身跑出院子。
这一吼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夫子一惊,手中的书一个不稳掉落在地。夫子揉揉有些昏花的眼,见张大忠这个小胖墩噔噔噔跑出去,待他把书捡起来,小胖墩又噔噔噔跑回来,气喘吁吁到他面前,着急地喊:“夫子,沈初雪和方艾打起来了!”
夫子一听,这还得了?方艾是村长的儿子,村长老来得子,对方艾可宝贝着,而沈初雪他娘又是村里医术顶好的大夫,谁家有个大病小病都找她,保管药到病除。这俩小祖宗要闹腾起来,没解决好,两边都得得罪。
学堂门口的水井边,瘦小的沈初雪骑在方艾身上朝着脸就是一拳,结果没个准头失了力道,又被方艾按下在地上,两个孩子在地上滚成一团,你一拳我一拳打得分毫不让。
夫子十分头疼地分开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人,教训道:“这旬你们已经是第三次打架了,难道夫子没教过你们同窗之谊吗?”
“谁要跟这种没爹没娘的野种是同窗。”方艾一脸不屑,小小的眼睛里充满鄙夷。
“你胡说!”沈初雪杏眼怒瞪,趁方艾偏头不注意,一爪抓破他的脸。
脸上传来的疼痛瞬间让方艾嚎啕大哭,沈初雪心知闯祸,拔腿就跑出学堂。
“……三伏天暑热伤人,午后千万少在外头走动,七公您要多注意身体才行。”沈情将解暑药包好递给陪着七公看病的儿媳妇,顺手也将药方递给她,嘱托,“村里不少人得了暑热症,我这里存药不多只拿了两天的药,若是之后七公还觉得不舒服,就按药方去城里拿药。”
七公摆摆手,丘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唉,人老了,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了,谢谢沈大夫!”张家媳妇收下药,从衣兜里摸出五枚铜板一个一个往桌上放,她的脸色也随着放钱动作逐渐涨红,“沈大夫,看病钱……我下次补上好吗?”
沈情了然,倾身抬手从中挑出一枚铜板掷入竹筒中,发出叮的一声。
“诊费1文,那9文药钱就帮我换一个鸡蛋吧,小孩爱吃。”沈情笑着,眉目如画。
两人对着沈情连番感谢,终于是出了门。沈情靠在门口望着公媳二人搀扶而行的背影,心生感慨。人生充满无穷变数,七公的儿子去年落崖摔死尸骨不存,留下七旬老翁和孤儿寡母,生活每况愈下,村里人都以为年轻的儿媳妇会带着三岁幼儿改嫁,结果这儿媳妇咬紧牙关硬是撑起整个家,只是日子过得十分贫寒拮据。去年冬天沈情曾见她穿着单薄的破布衣裙上山挖野菜,途中可能是饿狠了,在地上随手扯出一把枯草根,就着雪水艰难地咀嚼下咽,边吃边流泪。
自那以后,沈情就对七公家起了恻隐之心,常借孩子之间送小礼物接济他们一家。也因为孩子的关系,两家关系十分融洽,都互相帮衬着。
沈情转身欲回,余光扫见从远处飞奔而回的沈初雪。她眼神好,大老远就发现小孩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待跑近了,沈初雪的眼睛再也包不住积盛已久的泪水,一下子倾泻出来。
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沈情不着痕迹叹地叹口气,牵着沈初雪回到屋内,细心地给他清理伤处,敷药,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沈初雪的衣服脏乱不堪,沈情处理好他脸上手上的淤伤,又在柜子里拿了件干净衣衫给他换上,顺便梳好了头。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沈情才坐下,此时沈初雪已经安静下来,沈情只翻看桌上未看完的医书,等着沈初雪自己开口说。
沉默了一盏茶功夫,沈初雪低垂着脑袋,闷闷的问出声:“你做我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