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小桃十九岁正青春,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一条油亮且粗实的大辫子经常不是放在身后,而是胸前,骄傲的胸膛令其他同年龄的姑娘们高山仰止,也让一众雄性动物心有所想。
而她的丈夫,还是瘦瘦弱弱的小孩样儿。男孩本来就发育得晚,而且两人的基因不同,造成了从外形到气质和气势上巨大差异。
所有人都没想到,如今川汉铁路公司已经在火药桶上了,引爆的那个瞬间,将改变中国的历史轨迹,小桃可能在乡间终老的人生也被炸得粉碎。
川汉铁路创办之初,在纳捐交租这件事上,州官放火,百姓点灯,也依然没照亮苟延残喘的大清的前程。不同的是,纳捐者多以入股形式隐秘的进行,而吴三叔们则交了就是交了,铁路还没见过,粮食反正是更留不下什么了。只是对于吴三叔而言,拖欠的租子的越来越多,家徒四壁指日可待。他可没想到,东家之所以还同意借给他口粮,完全是在惦记他的房子,赊出去的那些,就等折算到与房价等数,到时候把这个懒汉赶出家门,收了他的地契,合情合理。
“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困难就帮一把嘛”,这几乎成了东家的口头禅。其实,川汉铁路的事从一开始吴三叔们就被忽悠了,官商勾结之下,代表着地方势力的利益。任何时候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都是对的,但保路运动是要到1911年才开始,官家给吴三叔们涨租子,只是为了股份。在四村八乡各处宣讲的学生,想的更多的是铁路主权和实业兴国。普通佃户,只有听命的份儿。国家民族该如何,与蝼蚁无关。
如果要恨,小桃应该去恨盛宣怀。
这一年,盛宣怀作为邮传部大臣,力荐朝廷要将各地的铁路收归国有,而庚子赔款后,国库空虚,清廷为此事又向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借款一千六百万英镑。而洋人乐得通过借款控制中国的铁路,可谓正中下怀。借款合同一曝光,在同盟会的大力宣传下,铁路收归国有,就等如归了洋人。这不就是卖国吗?看看金主名单,没有日本,一方面日本在日俄战争后也严重肾虚,掏不出钱来,另一方面,他们又怎能坐视他国在华攫取利益。同盟会初期常年在日本活动……同盟会冲锋在前,一点都不蹊跷。
更令人气愤的是,四川一省为修铁路募集了一千四百万两白银,建设和运营花掉六百多万,还剩七百万两白花花现银。朝廷的意思是,铁路收归国有,以前的股东只给股票,剩下的“注册资金”不退了。
川汉铁路要归洋人的消息传来之前,东家还在做他的发财梦,他可是一斤粮食也没多出,反倒拿出家里的积蓄,花了1000两银子,成了川汉铁路的小股东。官商合办嘛。
东家也有担心的事儿,那就是老佛爷驾崩之后,这朝廷说话越来越没准儿。以前老佛爷在的时候,她老人家就是秤杆上定盘的星,一句话至少能管半年。现在宣统爷身边一定是出了奸臣,今儿一个主意,明儿一个想法,越管革命党越多。“这就是山歌嘛,没谱”。东家细溜溜的辫子一甩,深感大力振兴民族经济,特别是办铁路,简直是匹夫有责。
不论城里还是乡下,爱管闲事的人总是很多。二喜的老婆穿条裤子四处破洞,裤裆开了线也懒得去缝,这条走风漏气的裤子,完全挡不住她关心别人家事儿的那份热情。“二喜,你说小桃结婚都好好几年了,为啥还不见动静?我二十岁的时候,娃都给你养下三个啦。是不是小桃有啥病?”
二喜懒得搭理这个舌头比烟杆儿还长的老婆,吧嗒吧嗒继续抽着自己的旱烟。
女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理她,她的好奇心越重。二喜老婆决定自己去搞搞清楚。
村里风言风语多起来了,而且越传越邪。
“小桃是个石女。”
“老吴家当年那头牛算是白扔了,老吴为了买这个丫头,把抠唆了半辈子的钱都拿出来了,可惜买回来个丧门星。不然他家怎么会从中农变成佃户,现在连个娃也怀不上。”
“小桃根本就没有和丈夫圆房。睡是睡在一起了,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二喜家的说她看见了。”
二喜家的的确是去听墙根了,“他家的院墙不高嘛”。区区一人高的院墙,怎么可能挡得住女人的好奇心?
所以,二喜家的说的是真的。她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连续去吴家院墙外听了十七天,中间还挨了二喜两次耳光。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头几天,她担心是小桃身子来事儿,接下来几天她担心是两口子吵架,最后几天,她终于找到了理想的答案,“两口子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晚上进屋就吹灯,啥动静都没有。”。
吴三叔生气了,倒不是为了那些有关侄儿的风言风语,而是因为,眼前一颗好白菜,他那亲侄子连猪都比不上。揪着侄子的领口,一个大嘴巴抽过去,骂道:“你他妈个锤子,连个女人都弄不了,老吴家的脸都让你狗日的给丢光了。给老子讲,到底是因为啥?”
你晓得啥叫猪鼻拱吗?哦,不对,那是折耳根,也叫鱼腥草。
第三个嘴巴抽完了,侄儿还是连个屁都没放。三叔很泄气,一脚踹在侄子胯骨上,“给老子滚。哈戳戳的。老子要是再管你的事情,我是你侄子。”其实,三叔从心里还是很想管管这家的事儿的。
小桃看着丈夫捂着脸进了婆婆的屋子,听见婆婆的叹息和丈夫的哭泣,心里突然掠过一丝自责。毕竟这娘俩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现在村里那些嚼舌根的女人,每次遇见她都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男人们则会盯着她丰满的胸脯不住的摇头。
“她不让,我不敢硬来……”丈夫没出息地哭诉着。婆婆捂住儿子的嘴,“我可怜的娃,你别大声,让别人听见了你以后更没脸见人了。”
小桃冲进屋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妈,我对不起你。”舆论的重压和良心的谴责之下,小桃崩溃了。